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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来自主题: 【无主题创作】讲述那些属于您的故事
赵四(四)
附耳明月
2020年7月14日
“ 从那日起,他便成了赵家的老四 ”

赵四是被两个哥哥带回家的,他们和娘接到了爹的指令,还让娘做了好吃的给这个丑八怪,他们不叫他四儿,更不叫他弟,而是喊他的外号’四老包‘。

这外号是村里的小孩给他起的,尽管那颗痣没有长在额中间,但终归是挂在了脸上,佯装是个假老包,但赵四不知道这是嘲笑他长相的贬义词。

包青天在民间传说中公正廉明,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皇亲国戚,一旦触犯了刑法,该铡就铡,绝不徇私妄法,比较有名的《铡美案》更是家喻户晓,在老百姓心中那就是正义的化身,身边有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又有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在侧,堪比阎王爷和黑白无常神明一样的存在。

以往的时候,在漫漫长夜里,爷俩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瞎子就会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所以赵四对这个外号非但不嫌弃还特别受用。

他哥跟他说:“四老包,俺娘做了好吃的,叫你去吃!”语气里带着疏远和不甘。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赵四有些反应不过来,傻傻呆呆的立在那儿好半天。

俩哥哥多余的话没有,扭头就走,走出老远了才发现他没有跟上来,就气急白咧地骂道:“狗日地还不快走,快点地,看你那个吊熊样。”

鬼使神差地,赵四就屁点屁点地跟着他们来到了家门前,那个他原来一直好奇的地方。

二叔一直说家里穷,到底穷成了啥样爹娘才不让他回去?

带着疑问和好奇,赵四小心翼翼地进了院门,院子里养着牲灵们,有鸡有鸭还有鹅,嘎嘎叫着很热闹。

他拿眼飞速地扫了一圈,跟村里大多数人家没啥不同,低矮的墙头,黑色的门窗,一样斑驳不堪的土坯房,外加一间小小的厨房,厨房的烟筒正冒着青烟,一股子油腥味飘了出来,让赵四忍不住吞了几口吐沫,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时一个女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腰里束着破了洞的围裙,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渍,女人在上面擦了擦手,一把拉起赵四的两只胳膊来,笑吟吟地喊道:“四儿来了,看娘给你做了炸丸子,香得很,快去屋里吃。”

赵四抬起脸来望着这个以往见了自己就别过脸去的女人,原来笑起来是这副模样,原来娘就是这个样啊!

赵四被拉着进了屋,屋里的方桌上摆满了碗碟,里头都是些他从没见过的东西,但闻起来香味很勾人,赵四没忍住,又狂吞吐沫起来。

赵四被摁坐在板凳上,他娘把一双筷子塞在他手里,又端过一碗肥颤颤的肉放在他面前,让他吃。

旁边的几个哥哥就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东西,老二伸出那只好手去捏,被他娘一巴掌打在手背上,“去,这是给你们四弟弟专门备的,你们谁都不能吃,你爹说了,以后四儿就在咱家不走了,谁都不准欺负他,听见了没有?”

赵四一听’不走了‘,顿时有些慌乱,他还从没有在外过过夜呢,二叔呢?二叔在哪儿呢?说不准二叔已经做好了饭又在门口等着自己呢,便放下了筷子,慌慌张张站起来,说道:“俺,俺该回去了,二叔还在家等着俺呢”。

说着赵四就要往外跑,却又被一把力道拦腰拖了回来,“你找他干啥?不准找,以后你就住在这儿了,是这个家的劳力了,我才是你娘,你亲娘,以后只能跟我近知道不?”

那女人变了脸,变成了凶巴巴的模样,刚才那一把攥的他肚子都疼,赵四有些害怕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心里发慌的不行,后背上一阵阵出冷汗,一阵风从墙缝里钻了进来,哧溜一下又钻进他的破棉袄里,冰的他一个激灵,浑身直打哆嗦,上下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两只眼窝窝里就有了泪,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你哭啥?这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女人一把把筷子摔在了桌上,吓了他一跳,赵四拿袖子擦了擦泪,带着哭腔喊道:“恁让俺回去吧,俺二叔还在家等着俺呢,求你了,呜呜......”。

“回什么回,你二叔没了,不在了,死了,知道不!”。女人站起来,跺着脚,“呸呸呸,哎哟!这大过年的说什么死呀死的,晦气!”

赵四睁着大眼,哭的哞哞地,这女的说嘞啥,他真的好害怕。

“哭什么哭?这大过年的,你个丧门星,老大去把院门关了,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

......

赵四不知是哭晕过去了,还是被打晕过去的,在家里过的第一夜他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阳光透过陕小的窗口直射了进来,他从柴禾堆里爬了起来,屁股生疼,他睁了睁酸痛的眼睛,才知道自己睡在厨房里,冰冷冰冷的锅灶就摆在旁边。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摸索着走了进来,把他搂在了怀里,他嘴里呓语着,二叔,二叔。

后来他才知道他病了,发烧了,烧了三天三夜,嗓子烧坏了,再也不能跟着二叔学唱戏了。

二叔会唱戏,会拉二弦,以往夏日的傍晚,吃过晚饭的人们,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听二叔拉舷,唱老罗艺和罗成,唱杨八姐杨排凤.......。

再也听不到了,从此以后再也听不到了,那抑抑扬扬的腔调最终被吹散在风里。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新的一年到来了,瞎子的事谁也没有再提起,和往常一样,人们沉浸在过年的欢乐里。

大年初一那天,赵四穿上了他娘特意给他改小的衣裳,被哥哥们带着去给村里的老人拜年,从那日起,他便成了赵家的老四,世上再无瞎子,亦再无瞎子家的赵四。

若干年后,一场暴雨,瞎子住的院落也塌了,成了一堆废墟,已经十二岁的赵四从里面扒翻出来一个波浪鼓来,那是瞎子二叔用编的草鞋换的,黑暗中他足足编了二十双草鞋才换来的。

赵四抱着它,偷偷去了二叔坟上,在旁边挖了个坑埋了,又跟二叔说了会话,他跟二叔说,他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随便到哪儿都成,这里,容不下他。

赵四也算是上过学的,但就上了一天就不上了,因为老师给他安排的女同桌,是个胆小鬼,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被吓哭了,所有人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没谁愿意跟他同桌,更没人敢搭理他,跟他一般岁数的人都上三年级了,让他跟一帮比自己小的小喽喽们混,他也觉得丢人,所以他连招呼都没打,挎起书包扭身就走了,新发的课本一天也没被打开过,尽管如此,却被他像宝贝一样珍藏了起来。

赵四什么活都会干,而且心灵手巧,随便在地头上抓一把草就能给你编出个小兔子来,或者装蛐蛐的笼子,或者一双草鞋,他还会编茅草蓊,就是一种在冬天下雪时才会穿的木底鞋。

计划经济取缔后,赵四白天去田里耙地,晚上回来搓麻绳打帘子,编各种农家用的东西,然后被他爹拿到集上卖,很快都能卖完,给家里挣了不少钱,外人都说他爹走了狗屎运了,捡了宝了。

他爹看他也不丑了,整天四儿四儿的唤着,给爹打瓶酒去,剩下的钱给你买糖;四儿好好干,卖了钱给你割肉吃;四儿,再加把劲,过几年也给你娶房新媳妇......。

他爹生豆芽的秘方也是用他编的箩筐换的。

可是随着机械化的发展,新生产品的衍生,商品种类越来越丰富,他的那些东西过时了,用的人也越来越少,直到再也卖不出去,他爹又看他不顺眼了。

稍有不如意,就抽了腰带对着他一顿毒打,尤其是喝醉了的时候,下手没个轻重,常常打的他皮开肉绽,恶狠狠地骂他,我早该把你溺死在尿壶里再扔,瞧瞧你长得个丑鸡巴样,废物,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老资的喝老资的。

赵四的娘不管,她不敢管,她也怕挨揍,他的哥哥们更是不敢,一个个吓的跟老鼠似地躲的远远地。

苦艾艾地捱到了十五六岁,一天他正在地里干活,旁边玉米地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以为是野兔子,就挥着锄头钻了进去,没想到,是一个男人正骑在一个姑娘身上,一手捂着那姑娘的嘴,一手撕扯着衣服,姑娘好像不愿意,嘴里呜呜地发着声音,手脚奋力地挣扎着,赵四一下子吓懵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男人抬眼看了他一下,立马吃了一惊,“哎呀妈啊,鬼啊!”大呼小叫地提着裤子就跑了。

看来长得丑果然能避邪。

那姑娘哭哭啼啼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衣服被褪去了大半,露出了白花花地半截身子。赵四忙转过脸去,耳朵红到了后脖根。

过了好一会儿,赵四听到没有动静了才转过身来,他以为姑娘走了,没想到姑娘来到他跟前,问他是人是鬼?

赵四说:“你不怕我?”

姑娘回:“不怕,你要是人也是好人,你要是鬼也是好鬼。”

这话说的让赵四都乐了。

后来才知道,姑娘不过是走亲戚路过这里,半路被一色胚截住,差点失了身。

姑娘临走之前,告诉他,一定会回来报答他的。

虽然他从未想过人家会有啥报答的,但这句话却成了他心中的念想,万一呢?对吧!

不,不会的,自己长成这样谁要啊?很快地他又推翻了这种想法,我是要离开这儿的,一定要离开这儿,离开这个家。

后来机会终于来了,家里养活不了他们了,他爹亲口告诉他,让他跟着他三哥一起外出打工,他在心中暗暗窃喜起来,原来还以为会有个七经八难的才能离开家,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搞到了路费钱,但他面上不敢露出半分,只一个劲地点头应着,是是是,好好挣钱,嗯嗯嗯......。

一到了火车站,他就跟他哥分道扬镳了,正好他哥也不愿意带他,这一路上竟遭人侧目翻白眼了,从路费里抽出几张来扔给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赵四则搭上了一辆北上的火车,又几经辗转到了秦皇岛,最终在一处工地上落下了脚,做了一名小工。

后来,成为了第一波搞建筑的那批人。

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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