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这可真是个技术活,记不清我有多久没有痛痛快快的哭过了。并不是因为我的生活就那么一帆风顺,不过是上一次痛哭以后,就在那一夜之间长大了,才明白,哭,是面对伤痛最徒劳的解决办法。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尝试过哭到心脏抽疼,然后身边空无一人,口袋里连张擦眼泪的纸巾都没有,只能任风把脸庞吹干,然后又湿润,又吹干......
2010年的暑假,我甚至来不及看到我的高中录取通知书,就被我妈“打发”到了表哥的服装厂。
那时候我是真不服啊,凭什么我认真学习,乖巧听话,就不配像个人一样按自己的想法过活?凭什么他们自己没能力,却非逼着我去完成他们发家致富的梦想?
尽管有那么多凭什么,我一想起那一滩烂泥的家,还是心软了。我想,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认了就是。
车间里嗡嗡的机器声给我洗了脑,横亘在门口的那个裁剪台每次都会撞到我的腰,我渐渐没有精力去回忆来时那忿忿不平的情绪,我每天脑子里只想着两件事,一,怎样在跑着去领货时避开那个裁剪台,二,怎样才能把手里的活干利索了,少挨师傅几句骂。
可那天,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扰乱了我的心智。
电话是班主任曹老师打来的,他千方百计找到我,说是录取通知下来了,希望我能及时去学校报到,不要一时犯傻,耽误了自己一辈子。
我没有跟老师解释我所面临的压力,其实说了也没用,他又不是干慈善的,不过也是多一声叹息罢了。
奇怪的是,这个电话似乎把我身体里原始的反抗欲给唤醒了。我来不及考虑,当下便带着身上仅剩的两百块钱和那几件破衣服溜了出去,打算独自一人回家,重返校园。
那时候,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找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找到汽车站的位置,我不敢乱花钱,怕剩余的钱不够买回去的汽车票。
我拉着密码箱在汽车站的人流里奔跑,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我发誓,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件事能让我那般用力的去奔跑过。
天黑了,我没有赶上最后一班回家的客运。我走出售票厅,坐在大门口的石阶上,晚风吹在身上燥燥的,热气蒸到骨头里,我突然觉得特别害怕。
肚子咕噜噜的叫,我饿了,看到角落里有个小卖部,门口摆着两口锅,一口装的是粽子,一口煮的是茶叶蛋。我拉着箱子走过去,无意中看见了柜台上的公用电话,我想,我最后再跟妈妈商量一次,说不定,她能同意我回去念书。
电话一接通,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妈焦急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她骂我:“你个死丫头,你一个人跑到哪去了?你表哥到处找你。”
我吞吐着:“妈,我想回去,这里不好,我不想呆了。”
我妈冲着我咆哮:“哪里不好?少你吃还是少你穿?”
我哭了,我说:“你懂不懂?我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牛晚。这里全是大人,我干什么都畏畏缩缩的,吃饭都不敢夹菜。没有人管我,我皮肤过敏半个月了,身上肉都烂了,没有人知道,你懂不懂?”
我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忘记自己还说了些什么,最后,我只是重复着问我妈,问她懂不懂?问她到底懂不懂?可她就是不懂!
为什么她就是不懂?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我听到了我妈的哽咽声,可不管我怎么叫唤,怎么求她,她就是没说一句让我回去的话。
我挂了电话,买了一个粽子,回到了刚刚的台阶上,找了个“体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许多年以后,每每我遇到挫折,我都会想起那个傍晚,坐在汽车站的台阶上哭得泪如雨下的姑娘。她一边哭一边啃手里的粽子,每啃一口,都用尽全力,然后,咸咸的眼泪滚进嘴里,和着咸咸的粽子,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味道。
大概是哭累了,我拍干净屁股上的灰尘走出了汽运站,拦了一辆车租车,司机师傅问我去哪里,我说:“去永江路的服装厂,那是我上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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