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打牌输掉了我们的报名费，母亲即使再生气，也别无他法，她总不能去拿一把刀杀了父亲。两人经历了刚开始的“火战”之后，这件事在母亲甩了几天脸色后不了了之。

但总归让母亲意识到，这绝不是打牌与输钱的问题，丈夫的责任与担当，关乎着整个家庭的未来。她不能再让丈夫得过且过下去，她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出息，踏着父母的脚印再走一遍农民的泥水路，继续过着“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日子。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鼓着一口气，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们上大学，让他们将来抬得起头！”

母亲“治”父亲的办法简单粗暴，可能并不完美（现在看来，的确治标不治本），但也着实有效。

自那次大吵后，父亲安宁了几日，借了钱让我们准时报名，看着母亲气也消了，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四方桌前，恨不能立刻摸到麻将，吆五喝六。做贼般逮着母亲不注意的空隙便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一夜未归，狠狠的过了一把麻将瘾。

母亲早有预料，等父亲第二天忐忑回家，还未站定，母亲就将挂了馒头和水的锄头交给父亲：“走，下地，地里的草都长疯了，蹿得比庄稼还高，咱今天中午就不回来了，赶着把草锄了还要浇水。”

父亲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平静，一时间不敢反驳，心想总比吵架强，乖乖的也就跟着走了。谁曾想，他撑着通宵的疲劳来干体力活，竟然还要听母亲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唠叨声，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抓又抓不住，挠也不顶用！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口才竟这样好，道理竟这样多，句句扎心，却句句在理！可那并不代表他就愿意听，他厌烦的顶回一句，她便能怼回去十句百句甚至千句。他大声吼，她就要比他还大声十倍，一副我跟你拼了的样子！父亲好几次想扔了锄头回家，母亲便坐在地上哭闹，那尖利的嗓音穿透父亲的耳膜，父亲便没了脾气，硬生生撑过一天。

以父亲的社交，每晚必有麻友三缺一，可母亲不让步，不仅断了他的经济，还与他大吵大闹。打完牌本来就累，还要边干活边吵架边听唠叨，简直是肉体与灵魂的双重折磨！尤其是灵魂折磨，让人忍不住想要撞墙！渐渐的，父亲怕了，打麻将的代价太大，他要慎重思量自己抗不抗得起。

就这样，在往后的二十几年里，父亲风吹日晒，雨里泥里，承担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施肥，打农药，育苗，除草，浇水……原来除了打麻将，父亲还是一名种田好手，种啥成啥。他的辛苦与劳累，我们有目共睹，养大三个孩子何其不容易，但他做到了！他那双粗糙的大手和布满皱纹的脸无不诉说着他曾经的辛劳，见证着他曾经饱经风霜的岁月。

不得不提的是，这中间父亲并没有彻底与麻将说再见，只要有下雨天（农民的休息日），母亲刚一转身，父亲就没了身影。但因为影响不大，母亲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也会唠叨，却并不激烈，父亲不耐烦的说一句“关住”，母亲便哈哈大笑，我们也跟着大笑，一家人倒也温馨。（不能不解释下“关住”，否则大家可能会不明白其中深意：我们村有个老头，嫌自家老伴啰嗦，常给人说“我有个老伴，还不如有个收音机，都是一样‘嘟嘟嘟’响个不停，跟开火车似的，收音机我不耐烦了就‘砰’一声给它关住，可那老伴，你再怎么让她关住她都关不住，急了还要跟你吵闹。”父亲口中的“关住”就是源于此。）

谁曾想，二十多年后，当我们长大成人，父亲压力骤减，竟再一次陷入了麻将的漩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