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来,每次经过老樟树前,我就会想起那个雨夜,那个我偷偷跟踪过的美丽女孩。
那时,下街最热闹,开着各种老式商店,卖粮油、理发、酱菜、杂货、打铁、药店、戏剧院,清一色飞檐翘角,推卸式木门。
读初二的我,已搬过一次家,父亲卖了下街的房,买了城外的地,造了两层楼。
当时停电是常事,我住的二楼,没有接电。有星月的晚上,露天楼梯能观星望月,乌云闭月黑灯瞎火的夜,则需要蜡烛。不然,会碰到一些田野里的小动物,比如野兔、蜥蜴、黄鼠狼或蛇什么。
我曾在下楼时,踩死过大老鼠。在黑暗中踏向下一级台阶,突然吱的一声惨叫,当我毛骨悚然地感到脚下软软,点起蜡烛,鼠辈已胸腹迸裂而死,烛火下,它死不瞑目。
蜡烛成了我的必需品,我常在晚自习结束后,去杂货店买。
25瓦的红灯下,杂货店仿佛染上了岁月的斑驳,黑褐色的木头柜台,有种光阴盘出来的油亮,里面东西五花八门,链条、橡皮筋、剪刀、火柴、电池,扳手......反正生活中用得着的、零零碎碎的,这里都有。
店主老卢四十几岁,或许是卖酒的离得近的原因,每次见他,总被他嘴里的酒味熏得难受,那个雨夜是例外。
走进杂货店时,老卢正坐在老旧的圈椅中听本地广播“勤俭嫂拉家常”。
我一直认为,点红烛是喜事,点白烛则多少有些不好的意头。我说买蜡烛,老卢是知道我的,他给我去取红烛。
没等他走回来,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说:“给我一支红蜡烛!”
话音低而清脆,我侧头看去,正见一个穿白色连衣裙、长发垂杂的女孩,半收了雨伞。
店外苍穹中,电蛇飞窜,闪得屋檐处滚坠的雨水,如一串串垂落的亮珠;空荡的街中,无数雨线随风斜摆扫地。
女孩向右偏头,伸手将几缕吹乱的长发拢归耳后,走过来,把两枚硬币放在柜台上。
那瞬间,我看到了一张清秀无比的脸。一双大眼之上的细直双眉,如古时卫夫人的笔法,有种娴雅气韵;挺拔的鼻,鼻尖微翘,长相迥异于本地女孩。
“给!”老卢先把红烛给了女孩。
看着她即将踏出店门,才将另一支红烛递到呆站的我手上,悄声问:“这么巧?都来买红烛,你一支,她一支,是要拜天地,还是洞房花烛?”说完他呵呵傻笑起来。
第一次,我没觉得他嘴里的酒味难闻。
我收了红烛,拿了雨伞,追出门去。
街上雨大,行人少,走到下街尽头时,就剩了我和她。
相距十步,微弱如淡月光的路灯下,我看着她在雨中,撑着伞、踮起脚尖,轻盈如小鹿,起承走动间有种美妙的韵律弹跳着,就像多年后我听到的久石让钢琴曲—《菊次郎的夏天》。
她似乎并没察觉我在身后。我贪婪地看着,忘了雨、忘了夜.......
那个雨夜,是我第一次,为女孩的美丽容颜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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