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言 39
喜欢 127
故事来自主题: 清明节将至,说出你对已逝人的思念
清明思亲,我和岳父的小秘密
蓝道大叔
2019年4月5日
“ 岳父不怕岳母唠叨,就怕儿女们埋怨。 ”

清明倏然而至,街头巷尾纷飞的黄纸灰烬总是伴随着那些躲不过的哀思袭上心头。

幸喜双亲健在,我又飘零在京都,祖辈的坟头自有父辈们去操持,一直以来,清明这个日子从未曾在我心底刻画出抹不去的愁思,那些欲断魂的行人在我心中也从不鲜活。

2014年,我和霞正在小面馆里为生计而忙活时,忽闻噩耗传来,岳父大人驾鹤西去。

哎!老天何曾绕过谁?那些声嘶力竭的悲恸和痛彻心扉的感受无需再提!

此后的每一个清明节,我也拎起了几打纸钱,和霞一起找个邻家的十字路口,点燃一叠叠哀思,默默地看着火起,火旺,火灭,灰飞......

岳父是个很有意思的小老头,他个子不高却很敦实,常年的煤矿工作让他的脸色有些黑黄,过早谢去的头顶上总是冒着汗珠。他爱喝酒,且爱酒如命,我甚至怀疑他从不明确反对女儿跟着我这个浪子,很大原因就是我第一次去他家时,拎去了两瓶让他能在工友面前津津乐道的五粮液。

岳父很省也很顾家,他喝着廉价的酒抽着低劣的烟,除了煤矿里的工作,他还兼职走街串巷干点白铁活,磨剪子,戗菜刀,补锅补盆,那双长满了黑乎乎老茧的大手灵巧地养活了一个家。

岳父能抬杠,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他抬杠的对象包括他目光所及的所有人,唯独没有我们这些子女后辈。尤其是和岳母,为了仨瓜俩枣他俩也能掰扯半天,这对欢喜冤家过了一辈子,也吵了一辈子。

那一年,我们的新房正装修,正赶上孩子生病,腾不出人去盯着水暖师傅安装暖气片。

在东北那种地方,安暖气片是大事,需要个明白人在一旁盯着。岳母和霞她们娘俩掰着手指头商量着合适的人选,我不行,她们怕我这南方人不懂行被水暖师傅忽悠了,可明明岳父闲着呢,为啥她俩都视而不见?

“怎么不让爸帮我们盯一天?”我疑惑地问道。

“他不行,他去了准得跟人干仗!”母女俩跟约好了似的撇嘴摇头,否定了我的提议。

“凭什么你就认定他一定会跟人抬杠?”不敢反驳岳母,我白了一眼霞,很是不以为然地说道。

最后,娘俩商量想出了一个方案,让我和岳父一起去盯着。临走之前,霞对我千叮万嘱,中午一定不能让岳父喝多了,白酒不能超过三两。

水暖师傅是一位和岳父年龄相仿的中老年人,他个子高高,表情严肃,看起来对工作很负责任。上午,岳父和我一边看着师傅干活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没事儿啊!谁说他一定会和人呛起来?

中午吃饭时,两人都多喝了几杯,饭后再干活儿的时候,岳父就开始挑刺了。

“不对不对,左边高了一点!”

“哎呀,你这活儿干的也不行啊!”

“哎!你会不会干啊?”

哈哈哈,要不说知父莫过子,知夫莫过妻呢!

水暖师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番忍受后终于难掩怒火,和岳父呛了几句后,气的扔下干了一半的活儿,连工钱都不要就摔门离去了。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岳父,他好像也知道惹祸了,抹了抹头顶的汗,讪讪地笑着“别,别告诉霞啊!”

岳父不怕岳母唠叨,就怕儿女们埋怨。

岳父被确诊为咽喉癌时,正是2013年春节,我们不敢告诉他病情的真相,他也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死神名单上的人。只是在每次带他去肿瘤医院看病时,他总嘟囔着这家医院的医生水平太次,就一个简单的喉咙痛都医治不好,他很怀念当初的职工医院,每次他喉咙痛时只用两三块钱的药便能治好。

幸喜岳父不识字,肿瘤这两个如此复杂的字他更看不懂,一家人这才手忙脚乱地用纸包住了火。

自从患病后,岳父的烟戒了,酒也戒了。他并不想戒,在他看来,喉咙痛这种小毛病不必草木皆兵。无奈何医生再三叮嘱,家人态度也很坚决,重病之下的他也只能任由摆布。

趁着岳母和霞领着孩子去了超市,自打她俩一走,岳父便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的烟卷。

“爸,抽一根吗?”看着他那渴望的眼神,我掏出香烟递给他一根。

岳父眼冒精光欣喜若狂,接过香烟端详半天,“吧嗒”一声点着后,冲我挤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这姑爷,够意思!

看着烟雾笼罩中的岳父,他那张模糊的脸上吞吐出一口又一口沉醉的快感,我的心中五味杂陈:他已经这样了,能吃就多吃点,能抽就让他抽一根吧!

那个春节,在和家人一起保守一个大秘密的同时,我和岳父也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只要霞和岳母出了门,岳父便坐在窗户边吞吐着他唯一的快乐,岳父也不多要,就一根!

2014年春节再见到岳父时,他已形同枯槁,曾经合体的中山服也变得宽松起来,唯有眼睛依然有神,尤其是看到霞和他的外孙子时,他那有些灰败的脸上再次蕴出红光。

岳父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这一年来的病情发展让他早已有所猜测,但他不说也不问,一大家子都默契地回避着这个话题,谁也不愿去直视死神的目光。

“我想再喝一听!”团年饭时,喝完了我们为他准备的一听啤酒后,岳父嘎巴着嘴里的麦香味,眼睛直盯着几听啤酒说道,神情和语气,如同一个渴望玩具的小孩。

“不行!医生怎么说的,你忘了?”大舅哥斩金截铁地拒绝了他的要求,岳母和霞也轮番劝说着。

突然,老头子怒了,他站起身来,脸上涌出了一丝暗红,冲着岳母一声大吼“别叨叨!”

呵斥了岳母后,岳父环顾看着我们这些晚辈,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啥也没说,闷闷不乐地回屋去了。

我很想让他再喝一听,都快要走的人了,多喝一听又能如何?可惜,我只是女婿,不便多说。

酒是不敢给他喝了,至于烟嘛,我俩的小秘密依然有效。于是,当屋里只有我和他时,岳父神采焕发间,烟雾再次缭绕......

春节后,我和霞如同迁徙的候鸟,再次踏上开往北京的列车。临别时,岳父深陷的眼眶深深看着我,又看着霞,最后看着他的小外孙,嘴唇蠕动着,却只闻一声叹息......

此一去,不再回头!此一别,天人永别!

点燃最后一叠纸钱,我掏出几根香烟扔到火堆里“爸,您抽一根!”

烟未灭,泪滑落!

————————————

本故事为南瓜屋独家内容,任何平台和个人不能转载,有需求请联系nanguawu@360.cn

留言 39

更多精彩

    拼命加载中

    作者简介

    • 0关注
    • 0粉丝
    • 0故事
      查看作者更多内容>

      当前主题

      主题下更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