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马里，这厮还在打呼噜。照屁股上踹一脚，赫然露出两个哀怨的黑眼圈，看起来这几天累得够戗。

“用不着这么玩命吧，你这是被人取经了吗唐长老？”我憋不住乐，他翻了一个白眼翻身继续呼。

马里的住处十分牛逼。这是铁道上方一个悬空的长条屋子，其实就是连接铁路两边仓库的一个天桥通道改建的。后来仓库废弃了，被一家汽车配件公司租来堆放废旧轮胎，马里也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搬到这里住了。屋子纵向的一头已经被墙封死，另一头出了门是仓库阴暗的三层楼道。两侧墙壁上各有一排气窗，从窗口望出去，是迤俪无尽的铁路，运气好还可以眼看着火车从胯下穿过。每当这时，马里总会在地震般剧烈的颤动中，兴奋地冲窗外大喊：“FUCK ME！”

除了不太适合人类居住之外，这里可以算是世界上最性感的房间了。为了突出刺激与粗糙混为一谈的朋克风，我们陪着马里在旧货市场捡了一堆破烂。吱吱嘎嘎的大铁床、破了角的皮沙发、靠天线才能收到两个台的黑白电视、转得比秒针还慢的吊扇和挂在屋子中央的沙袋，还有满墙的大幅裸体美女图。录音机里整日只有何勇的鬼哭狼嚎：：“找个女朋友，还是养条狗！”不过，耍酷也得有时有晌，在此常住要冒着神经错乱的危险，因为每夜会有数列夜行货车“FUCK”此处。

“你知道个屁！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马里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睛摸到一支烟，“就说我这命啊，花了好几天工夫好几百大元来酝酿情绪，连烛光晚餐都用上了，好歹是把林林哄到了这。”

我在沙发上乐得前仰后合，马里也绷不住笑了。“情绪全被犯罪分子破坏了，又得重新培养，容易么我。晚上请吃饭啊，我得恢复恢复体力。”

华灯初上，我站在那棵巨大的苦楝树下吞云吐雾，身后的小雨台球厅像小酒馆一般吵吵嚷嚷，马里正和林林带来的一个女孩在拼酒盘道。女孩浓眉大眼，一出场就吹了一瓶啤酒。我见风头不对，立马投降认输，趁大伙不注意尿遁到小雨的闺房。老马天性爱热闹，企图用他擅长的劝酒词与女孩周旋，到底喝得醉眼乜斜，大声豪气吹嘘勇斗杀人犯的传奇经历，搞得一屋子打台球的人都在侧耳偷听。

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街对面一个女孩在向男友撒娇，扯住他的衣襟赖着不肯走，男孩傻乎乎地笑着，猛地把女孩肩起，背到了身上。她终于得逞了，发出惊喜的尖叫。 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慢慢走近，她穿了一件肥肥大大的卡通图案的T恤，遮掩不住饱满的胸部。她竟没戴乳罩，不过我觉得这样挺好，残余的天光在她胸前勾勒出优美的半圆。

我弹掉烟蒂，忽然很矫情地感觉到一种叫做孤单的情绪。那些曾让我心房胀满的快乐于眨眼间模糊了意义。我有了一个错觉，我的身体正在失去力气，好像随时会倒下，我怕我总有一天会这样倒在人来人往的街边，没有人认得我，没有人扶我一把。

“又想哪个老相好呢，想得眼泪汪汪的。”一张白净的小脸出现到我眼前，小雨笑嘻嘻地道，“呦，还真哭啦。”

“哪有。我这眼睛有毛病，沙眼。”我抹抹眼角，“自从被你废去武功之后，就总流泪。”

“呸！你还真敢赖啊。我养你得了。”小雨轻啐一声，额前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她穿了一件黑色紧身坎袖背心，裸露着瘦棱棱的肩膀，白皙的右肩头有一颗鲜艳的红痣。

我头晕目眩地晃了晃，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从背后抱我一下呗。”

“什么？”小雨不解地望着我，“抱你干嘛？”

“咳咳……抱我给你买冰棍吃。”我清了清嗓子，现出不尴不尬的无赖嘴脸。

“真讨厌。”小雨咬着嘴唇，脸渐渐红了。

她从背后轻轻地搂住我的腰，须臾，我感觉她把脸贴在我的后背上。

“我要奶油的，冰棍。”她贴着我的背笑出声。

“我要白糖的！”一股酒气袭来，马里一双多毛的大手从后面摸到我的肚子上。小雨笑得花枝乱颤。

“我要小豆的！”这个是林林，差点把我拥下马路牙子。

“我要啤酒，马哥你给我回来！”林林的酒神女友在台球厅里大喊。

我这个火车头崩溃地仰天长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