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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来自主题: 【专栏】浮生若兮,安意琐记
谁是更幸福的人
安意若兮
2019年10月18日
“ 人生啊,人生 ”

二十多年前,母校的西邻,曾经住着两户人家。他们的家,仅是一墙之隔,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东户那家的男人,矮胖矮胖的,在镇上一家船舶公司负责采购。女人身材小巧,却长着一张银盘大脸,深陷的眼窝中镶嵌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她说话的声音婉转动听,压根不像北方的女人,反倒带点南方女人的婀娜与甜美。她是远近小有名气的裁缝,只做那些能上台面的衣裳。比如呢子大衣,比如西服套装,比如新娘的喜服。

村里的人,只要提他们家,无不透出羡慕的眼光:人家过得那生活,比咱好得没法说呢!而我,也曾亲眼见识了他们家的与众不同。

记得有一年,学校修缮厕所。经学校协调,东户那家答应校方,女生需要如厕,可以去他们家。

我和班里的同学结伴而行,推开了他们家红漆大门,宽大、干净、整洁的院子,便呈现在眼前。院子的一角,种了好些花,甚至,我还看到了北方难得一见的桔子树。那棵橘子树,栽种在粗砂缸里,枝叶茂盛,叶片油亮。

这还不说,当我的目光锁定在他们的堂屋时,更是觉得大开眼界。地板不是水泥地,更不是泥土地,而是米色的地板砖。墙壁上贴着的不是废旧的报纸,而是玻璃镶嵌的山水画。墙壁上玻璃所反射的光,与地板发出的光,在空中交汇,极为炫目。我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酱肉的香味。那香味很熟悉,很像镇上熟食铺子飘来的香味。

这家人,过得真好!村里所有的人,都这么说,而我也深信不疑。

相反的,村里的人每每经过西边那户人家,总会发出啧啧的叹息:哎,真可怜。

西户这家的男人,因为小儿麻痹症而导致半身不遂。他的腿在裤管里萎缩着,坐靠轮椅,行靠拐杖。这家的女人,长得好看倒是好看,却偏偏目光呆滞,言语不清,一看就是脑子不正常的女人。

男人不能干什么体力活,就在家里开了个维修铺子,修理电视机,收音机什么的,技术也不怎么精湛,谈不上赚钱。后来,他们家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身体倒是健康,言谈举止,却与他们的母亲一般愚痴。

我时常见那个男人,穿着肮脏破旧的衣裳,在轮椅上捣鼓破旧的电视机和收音机。他的身后,是促狭的、脏乱的院落。他的两个儿子,在院子里疯跑,踩踏起来的尘土,扬得老高。他的妻子,则在尘土飞扬里,手忙脚乱地忙活着。

也时常见这家的女人,顶着蓬乱的头发,手拿烧火棍,追赶着两个人高马大却不通人性的儿子叫骂。

我与村里的人一样,每当看到他们家的人,总会心生怜悯,觉得他们的生活甚是艰难。

二十几年后的今天,我回乡时,见到东户这家重新翻盖了宅子。宅子是两层的小洋楼,院墙是时下流行的镂空金属雕花式的,很气派。

“这家的儿子,可有本事了,盖房子都没出面,出了钱,让本家的叔操敛着盖的……”父亲嘟囔着。

“他们家的人呢?”我问父亲。

“闺女出嫁了,儿子在外经商,老太太住在老年公寓里,老头死了……”父亲说。

“他年龄不大呀?”我感到匪夷所思。

“前些年,老太太被坏人下了迷魂药,骗了好些钱,病得很厉害,都瘫痪了。儿女忙,老头自己身体不好,又得伺候老伴,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父亲絮絮叨叨。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回头却看见西户那家人。

男人依旧坐在轮椅上,苍老得不成样子,女人的头发,也有些花白了。房子还是二十年前那座旧房子,院子还是脏乱差,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疯跑的两个男孩,一个在给男人揉肩,另一个则在院子里整理刚从地里收来的玉米。

二十年前,一墙之隔,截然不同;二十年后,一墙之隔,隔得却不仅仅是墙。

人生啊,人生。

谁才是那个更幸福的人?我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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