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老师教我们小学四年级时，算是个大龄青年了，有同学私下说，他是个光棍。

作为民办教师，他经常下地干活，所以肤色不那么白。他有一双大侠一样的剑眉，单眼皮但并不小的眼睛很亮，头发永远梳得一丝不苟。偶尔，他裤腿上会沾着零星的泥点子就来上课。他的中山装上衣口袋里别着一只明晃晃的钢笔，他说过那支笔很贵，是英雄牌的。

趁我们做题的时候，他会弯下腰，用两只手搓他裤子上的泥点子，搓完再拍打几下，直起腰来，又两只手互相掸一下上衣袖子。

戴老师讲课时很严肃，几乎不笑，他不允许学生在他的课堂上捣乱，嘻嘻哈哈。

他不止一次铁着脸说，父母辛辛苦苦供你们上学不容易，学就认真学，不学就滚出去。实在太呲猫（过分）的，想当废物的，我一句话就把你开除，叫你当废物去。

你再想上学哪都不收你，把你像一泼臭屎一样呼在墙旮旯里。你父母也会因为你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不信你就试试。

他说这话的时候，把黑板擦摔得啪啪响，我们都吓得一哆嗦一哆嗦的。

然后，他又和风细雨般地说：现在，你们可能觉得我很坏，等以后，你们要还能记得我，可能就觉得我还没那么坏，呵呵……但他并没露出笑容，只是肌肉松弛了一些。

他的课堂纪律最好，我们班的平均分也最高。

他从来不会看不起学习差的同学，在我们做着题的时候，他会到后面一对一去讲，直到听明白为止。考试前，他也会单独辅导成绩差的学生，放学后，他把几个学生留下，占用自己的业余时间给学生讲题，油印试卷给学生做。然后，再和他们一起放学。

那时，戴老师不苟言笑，现在想来，也应该与他个人感情问题有些关系。

也是多年后我遇见他，才从别人口里得知，当时有人给戴老师介绍过幼儿园的小高老师，虽然两人相差七八岁，但小高老师很愿意，两人感情也很好。就在快要定亲的时候，小高老师不愿意了。

什么原因呢？原来是小高老师喜欢上了考上公办教师的王老师。

可是王老师是一个死了老婆的人，比戴老师年龄更大，她家里有点不同意，但考虑到王老师是公办的，也就默认了。

戴老师，就这样被人一脚踹了，他都没为自己争取一下。

推算下时间，也就是五年级下学期，正是戴老师失恋的时候，他把屈辱与痛苦埋在心底，一心教书育人，除了口袋里突然消失的钢笔，我们没发觉他有一丝变化。

如今，戴老师满头白发，仍是孑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