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去世近4个月了，我才敢提笔写有关她的文章。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她不在的事实呢？接到电话的时候没有、进门见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体僵硬的时候没有、一帮人推着她进走廊尽头的熔炉再端出一个白色瓷罐子的时候没有、甚至把她放到地下埋上土周围一片哭嚎的时候也没有，我像是个被雨水淋了一整夜的木头，内心湿漉漉却掐不出一滴眼泪。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眼泪流不出来。他们都说，姥姥走了，她那么疼爱你，要在她灵前哭一哭啊，可我除了心慌，没有任何感觉。真正的悲伤，发生在这之后每一次想起她的瞬间。拿起电话，再也听不到她清脆的唤我小名，问我什么时候回小城吃她新蒸的豆包；去超市看到她最喜欢吃的豆沙馅面包，拿起来楞了一下又放下；和同事聊起中秋回家的趣事，我却再也无处可去；甚至去店里看到一件毛衣，也会想到小时候她给我织的那件。这样的日子，我过了4个月，每次想起她，泪流满面。

姥姥去世后，我很久没有回过小城。没有牵挂的人，故乡也变得陌生。走在乡间小路，想起相册里她紧紧跟在我身后怕我摔倒的照片，那时候我3岁，她55。想起我考上大学，她提着大包小包送我去汽车站的离别，我从没离她如此遥远，现在却是永别。后来我毕业，回小城总要给她买几件新衣服、她没吃过的点心，她磨蹭着我的手来来回回的叮嘱我：一个人在外要注意安全，不用给她花钱自己留着多吃点好的…我打耳洞戴的耳钉过敏，肿了好几天，她看到后从柜子里拿出手绢包的几千块钱，要我去买个金的。她可是去医院连打车都不舍得的村里有名爱省钱的老太太啊。

我回小城看她的最后一面，是她去世的一个月前。她在睡午觉，我叫不醒她。在她房间坐了一会儿我便走了。如果我知道那是我们相见的最后一面，我与她今生最后一次的缘分，我会等她醒来，听她再把以前唠叨的话重复一遍，一遍又一遍……我会像小时候一样，陪她坐在门口的梧桐树下，扇着蒲扇听她讲这个小城的故事，她的故事，我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