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本来是不想写的，因为顾忌。但有些念头就是这样，它一旦生出就像蛇，时时钻出来咬你一口，让你无法安宁，比如这个憋在肚子里已经二十多年的故事。

没办法，我联系上了他征求意见。没想到这家伙倒爽快得很：“奶奶的，都到爷爷辈的人啦，还怕人笑话什么，不就是早当了三十年的大爷么！”

打了一阵子哈哈，然后我放心大胆地写这个让人发笑的故事。

他原本是有绰号的——我们几个家伙的绰号不是四条腿的猪狗牛羊，便是长了翅膀的麻雀和鸭子，但自从这个故事传出后，他原来的绰号迅速被淹没，取代的是一个非常喜感的崭新的名字：“慌慌！”

慌慌和我是初中复读班的同学，又在同一所高中瞎混了两年半，算得上“六十年狗肉汤子——老滋味”。这家伙比我大不了几岁，面皮比较黑，十年的中学生涯折腾得他神经衰弱——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但凡复读过几年的朋友都知道，当年考学对我们这些土得掉渣的农村娃来说多大的压力，我们就像被打惊了的兔子，成天悬悬着心想着各种各样的结局。有一次在街上遇到初中班主任，他曾同情地描述我的惨状，那样子“像死了三天从坟坑子里扒出来的”，至于慌慌那就更不消说，长发遮黑脸，远看像挂在秋风里的缩皮核桃。

话说大二那年，慌慌找到我商量发财之道。穷得口袋比洗过都干净的我和他，只要一见面说不三句肯定就谈发财的话题。

他说利用周末不妨剪“槐米”卖给采购站，除了买把剪子几乎不用成本，于是一拍即合。

我们利用一切空闲偷偷摸摸采槐米，剪着，晒着，想象着换来的银子。

没想到卖槐米时惹得他一肚子气，几乎就和采购站的小伙子动上了手。

那天本来也没事儿，槐米过了秤，算了钱，我和他站在柜台外笑嘻嘻地等着数钱。怪就怪柜里的小伙子一边算账还多嘴“大爷，你可真勤快，采槐米可不算容易，登檐上树的费胳膊费腿，够你买几盒子烟吸！”

我“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慌慌当即变了脸，如果不是柜台隔着，那样子恨不得一把抓住小伙子生撕：“你叫谁大爷？谁他妈是你大爷？长了眼泡子当摆设，用来尿尿的？”

那小伙子也勃然大怒，两个人以唾沫为棍棒，化手指为刀枪，眼看着就要狗撕猫咬鸡犬不宁，我赶紧挡在他们中间，一边安抚老朋友，一边问小伙：“这位哥今年多大？”

“十九。怎么？我不怕他！”

“你再仔细看看，人家比你大不几岁，换你你不急？”

小伙子尴尬，满脸不信。

“我和他同学，今年大二，标准童蛋子儿！”我嘲笑小伙是不是查学生证。

小伙子馁了气势，嘴里颠三倒四嘟囔：“那也长得太慌慌……”

我们的慌慌在那里拍着柜台的木板：“赶紧给你大爷钱，我给你个大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