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快要结婚的恐惧感，也许是对一事无成又即将结束的青春心有不甘，我不顾女友反对，在千禧年，带了两千元独自来到杭州。虽然钱少，但住宿不愁，弟弟在这边读大学，在外租了二十平米房子。

一个星期后，我找了份销售的工作，底薪一千，其他靠销售提成，但旅游房产项目从来不是必需品。

每天从租住地到公司，坐公交要两个多小时。更糟的是，公司推介会大都在晚上进行，下班时间也不固定，以邀来的客户都走完为止，这基本就要晚上十点半之后了。这时，回租住处的末班车已没了，坐得最远的，也只能到一半路程。

那时杭州还没有地铁，出租车的价格令我“感动”，坐不起。所以大部分的午夜，我都在用脚丈量杭州大地。

城西街道灯火通明，那时还没有开发，安静得很，临街店面基本已关门。我像个傻瓜，边唱歌边快走慢跑，在晚风中，行进于明亮又没啥人的长街，间或遇上几个夜归人，也是行色匆匆的；在这夜半街头，还会遇上让人睡意全消的麻木车。

那是种机动三轮车，车小速快，声响像金属摇滚般激动，让人怀疑这车随时会裂成千百个碎片。车子开动，乘客从臀部到脚底板就像通了电般，即便下车，双腿也要麻木酥痒好一会儿，才正常。更恐怖的，是车主的问话声，明明在招揽生意，声音之大，却有张飞喝断长板桥的气势（不这样盖不过车子的动静），以至于我初次听到，都怀疑自己在马路上步行，是严重违反了哪条交规。

麻木车价格比出租车便宜，但不安全，且大都在城西偏僻处出现，那时距我居处已不远，所以我也很少坐。每晚将近两小时的行走，这样过了半月，我成功减肥十几斤，鞋跟也磨出了一个斜坡（上班要求西装革履皮鞋，又没带球鞋）。

晚上睡得迟，早上自然也起得迟，所幸周边卖豆浆油条的小店挺多，中餐基本用方便面解决，自己不会烧，弟弟的学校食堂也可解决，但有点远。在杭州的半月里，我吃遍了隔壁可的超市所有品种的方便面，无论是干的、泡的还是拌的，以至于后来闻到那热气蒸腾的味，就想吐。

周六周日是公司大日子，有中午和晚上两场推介会，晚饭我们基本在对面的馄饨店解决。每次我都选最便宜的咸鸭蛋黄馄饨。有一次，同事贾龙问我怎么不换换口味。我说，就喜欢这个味，其实我更喜欢吃虾仁味，但那个更贵，而五元的馄饨已让我觉得奢侈了。（我谨守着自己的诺言，不问家里或女友要钱，也不取出银行里的钱，两千元用完，我就回家。）

白天没事可做，我会在弟弟的旧电脑中玩一两个小时的游戏，然后提前几个小时去上班。当时的我，还有丰满的理想，不甘心成为咸鱼。杭州什么都比家乡贵，但也有免费的好东西，那就是书店。

公司斜对面百米，就是当时杭州最大的购书中心。我每天都会在那里看两小时左右的书。有时是小说，有时是关于旅游和销售技能的书。我喜欢看书，喜欢被书包围的感觉。在那段时间里，我看了很多书，但一本都没买，原因只有两个字：没钱。看着好的，就站在那里读个三四遍，努力记脑中。有时今天记住，明天又忘，那后天我又过去把书翻一翻。

在书店里，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忘了生活的艰难，忘了方便面的“芬芳”，只顾扎头品味精神食粮。

这样的日子过了二十多天，在我快要撑不住时，莫名其妙就销售了一个单，当王雷经理将现场出单奖四百元给我时，我心花怒放。

晚上，我奢侈地打车回去，在超市里买了瓶葡萄酒和各种吃的，回去把刚睡着的弟弟叫醒，和他一起喝酒庆祝。

那个月，我拿了三千八，最窘迫的时光终于离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