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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来自主题: 【无主题创作】讲述那些属于您的故事
犟人
长岭秋雨
2019年12月15日
“ 死了的人救不活,我们可以救还么死的人吧。 ”

吃过早饭,我把自行车推到大门外,把铁锹和扫帚绑在车后架上,准备去做事。瞧到隔壁的艳苹嫂子端着碗油盐饭,蹲在门前,也不吃,眼睛直直的望着湾面前的远山。我叫了声:“嫂子,想么事呢?端着饭不吃。”她直起身,笑了笑说:“昨晚上可能凉了胃,不想吃。你去上班?”我点点头说:“不上班,还能做么事,中理大哥呢?这么早到窑场做瓦去了?”她摇着头勉强苦笑了下,不作声转身进了屋。

中午十一点多,我骑着自行车收工回来,远远就望着我屋和隔壁门前站满了人,心中有点慌,出了么事?赶紧踩快车子。到了屋前,我还没问,有人说:“艳苹嫂子死了”我脱口一句:“放狗屁,早晨我走时,她端着碗饭跟我说了话的。”“不信,你自己进去看。”我分开人群,走进屋,堂屋一侧,两条板橙上搁着门板,铺着床垫絮,一个人静静的躺在上面,身上盖着床被单。我心中还是不信,伸手慢慢揭开头上的被单,艳苹嫂子平时圆润通红的脸庞,变成了紫青色,双眼紧闭,一股刺鼻的农药味从微张的嘴中散发出来。一时间,我顿时觉得人生真是无常,早上活蹦乱跳的人,转眼成了死尸,这也太让人转不过弯来。我放下被单问:“中理哥呢?”他大哥指指房里说:“躺在房里床上得。”

下午,艳苹嫂子娘屋人来了,她娘屋是个大湾,来了几十人。挤满了堂屋,门口外边站满了人,有骂的、有喊叫说把屋拆了的、群情急愤,搅得一湾鸡飞狗跳。中理他大哥为了平息来人的愤怒,一脚把房门踹开,进去双手将中理从床上拖下来,又一直拖到艳苹嫂子尸身前,大喊道:“跪下,”然后左右开弓,“啪、啪、啪、”一连抽了几耳光。饿了一天一夜的高中理,在房里听到说老婆喝药死了,惊惧恐慌得如五雷轰顶。几次想从床上爬起来,双腿像被割断了脚筋,挣扎不起。几耳光打在脸上,已经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的高中理这才追悔莫及。他伸着发抖的双手拉着老婆僵硬的手,哑着声音哭喊着:“我该死啊!我该死!”一边喊着,一边用头死命的撞向门板,“咚、咚、咚”湾里有几个人站在中理身后,怕艳苹嫂子娘屋人一时气急,动手打他。我正站在中理旁边,瞧到中理脸上流满了血,忙扯住他说:“不要撞,不要撞,快,拿条毛巾来,额头撞破了。”“莫拦他,让他自己撞死,活活的人让他逼死了,不能就这样算了。”艳苹嫂子娘屋的人在我身后说。我接过递来的毛巾,不吱声,把中理脸上血擦了擦,再把毛巾扎在他额头上,回过头来说:“大哥,事以至此,死了的人救不活,我们可以救还么死的人吧,再说,人也不是他动手打死的,日后这个家,要靠他支撑,真撞死了,三个伢哪个养活长大?”

由于早就作了准备,在艳苹嫂子娘屋人没来之前,就请了湾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和跟艳苹嫂子娘屋沾亲带故的一些人来,坐在屋前等着,几十人一进湾,就拦着对方求情劝说:三个伢还小,屋里本就穷困,千万不能因一时之气,把屋里打个稀烂。最后双方坐下来商议,并一再赔礼,为了安慰对方心情,事情最后按对方并不特别过分的要求处理妥当。

艳苹嫂子为么事要寻死?这是个很小的事情,到我事后从中理哥口中打听出实情,觉得这点事弄出人命,不合常理,讲出来,可能大家不信,可我有点相信这句话,人要出事时,就会出岔子,屁大点事,能引发大祸。犹如星星之火,可烧一架山林。

这一天中饭后,高中理洗完碗筷,正要锁门去窑场做瓦,湾北头传来三轮车声和喊叫声:“收花生,收花生哪,高价收花生。”他家花生前几天晒好了,十袋子堆在堂屋边上。和老婆商量好了,准备卖了钱,好买柴禾,装窑烧瓦。所以在门前等着打听一下价钱。不料,收花生的是他同学,只好开了门,泡茶喝。价钱与先前打听的差不多,高中理就卖给了他,称了重量,全部上了车,两人站在堂屋正要付钱时,他老婆吴艳苹从娘屋回来了,进门就问:“称了几多斤?价是么价?”高中理拿起桌子上记重量的纸说:“十袋子共有四百柒拾伍斤,价两块陆,”他老婆笑笑说:“不卖,我的花生不卖.。”说着便动手从车上往下搬花生,高中理同学忙说:“嫂子,有话好说,要不,价钱我再加一点?”“不卖,不卖,我要留着打油吃。”高中理黑着脸瞧着老婆把花生全下下来。他同学气呼呼上到车上说:“一个大男人,有么用,这点家都当不了,真是个窝囊废。”说完打着火,踩大油门,哒哒的开走了。

高中理什么话不说,转身进了房,啪的一声关上门,衣服也不脱,上到床上睡下,他老婆把花生袋子重码好,推开房门走到床边说:“我晓得他是你同学,就给他留了脸面,前天,我借了称,全称了的,他的称,少了二十多斤,价钱也低一两毛钱,里打外招少了几十块钱,你还气不过,起来,走,去窑场做瓦,我给娘屋收花生的贩子说了的,过一两天来拉。”中理把身子侧向床里,不理她。他老婆想了想,说:“好,我错了,丢了你的面子,你消消气,过一会来,我先到窑场拍瓦。”

天快黑,吴艳苹不见人来窑场,就到菜园清了些菜回去,推开大门进房看到高中理还睡在床上,气得刚要跳脚骂人,但生生忍住了,没吱声出来捡场做饭。炒了两碗菜,煮了一锅饭,叫三个孩子先吃,盛了碗饭,挟些菜放在饭上,进房把灯拉开说:“气消了吧,起来吃饭。”高中理一下又把身子转朝里面。他老婆只好把饭放到床头柜上出来了。

当晚,吴艳苹瞧到高中理又发了倔犟牛脾气,心里不舒服,扒了几口饭,洗了碗筷和伢们睡了一夜,

天亮,吴艳苹大早起来做好了饭,叫孩子们吃了上学。进房瞧到昨晚的饭一点么动。来了气,大声问:“你到底想么样?想么样?你说出来。”高中理目无表情仍是一言不语。吴艳苹静静的站了会,然后端起碗出来,到灶房换了碗热饭菜,送进去放到床头柜上,不作声退出来。自己喝了碗锅巴粥,出门去窑场做瓦。

中饭夜饭,吴艳苹仍是换了热饭菜送到床头,高中理不吃不喝不言语。这天晚上吴艳苹也没吃饭,等孩子们睡了,在堂屋转了无数个圈,想找个人来劝劝,到最后这个想法没去做。

第二天吴艳苹先下了面条,叫孩子们吃了上学。再把昨晚没吃完的饭,切了把韭菜,炒了两碗油盐饭,先送到房里说:“祖宗,起来吃饭,过几天就要装窑,还差万把瓦,这好的天气,抢几天就做出来了,”高中理只有眼光闪动,不出一言半语。吴艳苹无奈,放下碗出来,端碗饭出门蹲在门口出神。和我答了话就进去了。我走后,吴艳苹进房再次大声问:“高中理,你到底是想么样?是不是不想过了,想拆家?”高中理这才有气无力的说:“我想死,你不要管我,让我饿死算了。”吴艳苹气得把碗“啪”的一声扔在地上,说:“好,好,拆家就拆家,死,哪个怕,我先死的你看”出房在下屋找到保棉丰巨毒农药,喝了几大口,倒在下屋地上。等伢们中午放学回来,进屋闻到药味,瞧到母亲倒在地上,叫来人,吴艳苹早死了。

艳苹嫂子死后一月,有一天晚上,我到湾南头找人有事,多坐了会,回来时,瞧到高中理堂屋还亮着灯,就凑到窗前朝里瞧。堂屋就他一个人,孩子们都睡了,他坐在饭桌旁边,桌子上放着一把生花生,半瓶散白酒,一个小蓝边碗,他剥一个花生吃,再端起碗喝口酒,两眼的泪,无声无息的淌满脸。我看了心一酸,两眼有些模糊,忙低下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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