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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来自主题: 【无主题创作】讲述那些属于您的故事
《木头匣子》
粥粥不爱ci粥
2019年10月17日
“ 我都知道,你不用瞒我了 ”

老赵被送到医院时,他儿子赵思明在见客户的路上。赵思明接到电话匆匆到医赶院,就看到老赵双眼紧闭被推进了手术室。饶是他在商海沉浮数十年,签同意书时颤抖的手还是掩盖不了内心的惊惧。

老赵从手术室里推出来,被送进ICU已经是下午了,赵思明也被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扰的心烦。他给助理下了最后通牒,这两天所有的会议都帮他推掉,约好的客户延期会面,等这事过了再上门赔礼。赵思明看着手里厚厚的一叠缴费单,想想老赵被推进ICU苍白如纸的脸和公司的那堆烂摊子,叹了口气。

老赵的妻子去世多年,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儿子拉扯大。他退休后,儿子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撺掇他找个老伴。每次提到他也不说话,只是躲在房间里。入夜,赵思明办完住院手续缴完费回来,老赵醒了。他挣扎着想要拿掉鼻子上的氧气罩,赵思明压住他的手,摇头示意。他嘴唇上下翻动,似乎想说些什么。赵思明凑过脑袋,听他零零碎碎地挤出四个字:“木头匣子。”

赵思明愣住了,在他泛黄的记忆里,某个下午他在房间拍皮球,小皮球滚到了床下。他爬进去找皮球,从床底下摸出个匣子。匣子是木制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打开后里面是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里他爸爸的脸上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笑容,臂弯里挽着的那个陌生女人也是一脸的笑靥如花。照片下是一双小小的软底婴儿鞋,鞋头上绣了两只老虎。他把那张照片和小鞋子拿到他妈妈面前,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爸妈吵的那么凶,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木头匣子。

赵思明愣神的功夫,老赵扯下氧气罩,哆哆嗦嗦地比划着:“厨房,第二个壁橱。”赵思明缓过神来,赶紧把氧气罩给他戴上:“知道了知道了,我明早回去拿换洗衣服带过来,您就好好躺着吧,听医生的。”老赵挣扎着摇头:“现在。”赵思明一下给这老头气笑了:“您那匣子里是装了金疙瘩怕人偷了?行行行,我现在就回去拿行了吧,您好好躺着,别动了。”老赵这才点点头。

回家路上,赵思明想起了照片里的那个陌生女人。那个女人难道是她爸以前的相好?他爸闹这么一出是想旧情复燃?他越想越气,甚至把他妈去世都归结到给他爸气的。气归气,想想老爷子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心里又泛起一丝愧疚。到家后,他在壁橱里翻翻找找才翻出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四方四正的盒子。拆开一层层的外包装,时隔二十多年,木头匣子再一次呈现在他面前。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可能因为经常擦拭,匣子外面光滑的像包了浆。打开匣子,里面还是那两样东西。

赵思明拿了匣子,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往医院赶。进了病房,听到脚步声,老赵睁开昏聩的眼,直愣愣地盯着他儿子手里的匣子。赵思明把匣子拿到他旁边打开来,老赵指着照片里的那个女人:“找她。”赵思明气不打一处来:“这女人谁啊,您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找她?”老赵听了这话挣扎着要起身,赵思明赶紧按住他的肩膀:“找,找!您躺好,还想不想出院了,一天天的瞎折腾。”

赵思明一个人实在顾不过来,他一个大男人三十好几了,结束了一段失败的婚姻。妻子带着8岁的女儿出国定居,给女儿找了个金发碧眼的继父。守了老赵两天实在顾不过来,就请了个护工。护工是个热闹人,个子小小照顾起人来倒是心细。老赵在ICU住了一周也转到普通病房了,赵思明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白天处理工作,晚上来医院陪床。

这天晚上,老赵精神好转,跟赵思明道出了照片里那个女人的原委。老赵早些年是下乡的知青,在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正是蹿个儿的半大小子,供应的那点红薯土豆麦麸子哪里填得饱肚子,也就盼着逢年过节能吃上顿面饼子配米粥。男男女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老赵凭借着肚里的二两墨水和吹得提溜转的口琴俘获了不少芳心。一个面如满月,笑起来两个小酒窝的女孩通过拴住老赵的胃,走进了老赵的生活。

两个人到了适婚年龄,在一起下乡知青的起哄和村里人的撮合下,半推半就两床被子铺到了一起。很快女孩怀孕了,老赵初为人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更多是未知的迷茫。在去大集准备婴儿用品的路上,老赵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家书,一封是调令。家书里父亲病重,家中没有主事的人。调令是回城的调令,但明确规定如果已婚配,不能带配偶和孩子回城。他捏着两封信,在车站外从上午蹲到晚上,最终还是坐上了回城的末班车。回城后,料理完家事,他也被分配到了一份好工作。在登记表上,婚姻状况那栏,他最终勾选了未婚。因为头脑灵光又踏实肯干,老赵备受单位主任的青睐,主任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随着时间流逝,老赵人生中那一段灰暗的记忆一点一点被抹除。这一次入院,突然让他想明白了。那个未出生的孩子,那个被他丢在乡下不知音讯的女人。如果可以,他想找到她们。

赵思明听完,一时语塞。且不说找不找得到,就算找到了人家愿不愿意相认也是让人头疼。老赵睡下后,赵思明出了病房,蹲在空旷的走廊上抽了根烟。他没想到,他爸居然是个抛妻弃子毫无担当的男人。看着窗外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赵思明踩灭了地上的烟头,起身活动活动僵直的腿出去买早餐。

赵思明自然是没时间去打探,他找了个私家侦探。大约过了两周,私家侦探就带了消息回来。老赵离开的那天,女人等到太阳落山还没见丈夫回来,便打着手电筒去村口等他。月份大了,不留神掉到了沟里,被人发现救了回来,但是孩子没了。女人疯了,塞了个枕头在衣服里,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她男人。某个清晨,女人被早起洗衣服的村妇发现了,漂在水塘里。

赵思明听到这儿,颤抖着手,点了支烟往嘴里送。他深吸一口,吐出烟圈,拍拍私家侦探的肩膀,凑到耳边嘀咕了几句。侦探点点头,打开门,走进病房,老赵听了侦探的话沉默不语。赵思明掐掉手里的烟,也走了进去:“爸,这次没找到我还会派人找的,总会找到的。”老赵没说话,只微微点头,赵思明也暗中松了口气。

入夜,赵思明坐在凳子上打盹,老赵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惊醒了他。月光下,老赵翻过身,背对着他:“我走了把我送到那儿,和她埋在一起吧,我欠她太多了。”赵思明一惊:“爸,你说什么啊?”老赵拉起被子蒙住头,含糊不清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用瞒我了。”一个年过花甲的男人,在被子里泣不成声。赵思明拍拍他的背,被他撵了出去。

赵思明拨弄着地上的烟头,看看窗外,原来,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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