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就到？好，老同学，恭候大驾光临！”曹星主任得知十年前的大学同学刘钢要来，激动地在办公室里踱步。

十年间，曹主任已由一个大学生混到了这所学院的招生办主任，体重从130斤飙到180斤，肚子像六个月的孕妇。今年学院办了个中法合作自主招生班，火得不行，能让那些家底殷实的高考落榜生圆个大学梦，甚至还能圆个出国梦。刘钢此次来，就是为朋友的孩子上学的事。

一阵敲门声响起。

一个顶着花白头发的男人走进来。那人走到曹主任跟前，客气地问道：“请问，高考成绩三百多分能进你们的中法合作班吗？”

曹主任原本垂着眼皮，浏览着电脑网页。但来人的话让他心头一颤，这声音太熟了，就是在梦中听到他也知道是谁。曹主任抬起头，果真是他，大学的古代文学课老师方浩然。让曹主任惊讶地是，十年未见，本该五十出头的方老师怎么看起来像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一脸憔悴，晃一看七十岁也信。也许不是，毕竟眼前这人太显老了。

“只要能交的起学费，就能上。”曹主任拿出一张表格推到那人面前。那人看了看，俯身在曹主任跟前的桌子旁填了起来。简直太像了，曹星忍不住想。

飘逸的行楷，“家长”一栏处的签名“方浩然”……曹主任愣住了，对方正是方浩然老师。

方浩然老师目光平静，显然没认出自己。曹主任恨透了方浩然。大四那年，曹星考试作弊，被监考老师方浩然抓个正着，结果曹星的优秀毕业生资格被取消了，连在学校入党的机会也没了。

方浩然老师一脸舟车劳顿之态。曹主任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的水杯，缓缓地呷了一口，茶香四溢。当年在教室外，曹星央求方浩然老师不要上报系里，方老师没理会。受这事影响，后来女友也跟自己分手了。他恨透了方老师，毕业时甚至曾想报复他。

曹主任想把握住这次报复的机会。他突然一拍脑壳，对方浩然说道：“对不起，恐怕还有点悬！”曹星也不做任何解释，说道：“上午校长刚打过电话，要预留十个名额，这样一来，恐怕你的孩子上不了。”

“为什么预留十个？”方浩然问道。

“不知道，我又不是领导！”曹主任感到了一丝快慰。

方浩然咳嗽一声，声音很湿。曹主任知道对方肺部肯定不好，上学时方浩然就喜欢写板书，每节课板书都写得满满的。说实话，若不是因为作弊被抓一事，曹星最佩服的老师首当方浩然。那时在同学们眼中，方浩然刚正不阿、清浊分明，但现在看来就是迂腐得要命。

“能不能通融一下，”方浩然老师语气里有些可怜。

曹主任果断地回绝了，心想方浩然也学会圆滑了？

“孩子考试时有些特殊情况，”方浩然在做最后的努力。

“特殊的情况多了，教育讲得是公平、公正，”曹主任拿着方浩然刚才填过的那张表格，用食指轻轻弹着，像弹掉上面的灰尘，不咸不淡地说道：“呀，你也是干教育的？这道理——该懂得！”曹主任不再理他，低头看起了报纸。

方浩然点头告辞，走了出去。

曹主任感到一身轻松，十年来的怨恨在今天一扫而光。

快半个小时候了，老同学刘钢怎么还没到？

他拨打了刘钢的手机，被挂断了。

几分钟后再拨打，又被挂断。

在打了第三个后，刘钢的手机直接关机了。

这小子，有什么重要的事，不接我的电话？曹主任埋怨道。

半个小时候后，刘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门都没敲。要不是之前视频聊过天，他根本认不出现在的刘刚。

刘刚激动地冲着他嚷道：“猩猩，你知道刚才我碰到谁了？你猜？”“猩猩”是大学期间曹星的绰号。

曹主任故作不知。

“方老师，方浩然，古代文学老师啊！”刘钢有些语无伦次，“方浩然老师的事你知道吗？”

曹主任摇头，方浩然的事他咋知道，这十年就不曾认真地想起过他。

“方老师的儿子得骨癌了，是在化疗期间参加的高考。为了给孩子治病，方老师把唯一地房子都卖了！”

曹主任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知道方老师来你学校的原因吗？他想给他不久于世的儿子圆个大学梦，哪怕上一天大学。”刘钢突然冷峻地看着曹星，问道，“你没见到方老师？”

“没有啊！”曹星故作镇定地说道，为了掩饰心虚，站起身特意拍了拍刘钢的肩膀。

“真的？”刘钢盯着他的眼睛，过来一会儿，才说，“方老师刚才怎么说见过你了？他说你胖了，说你混得不错！他说一眼还是认出了你！”

曹主任缓缓坐回椅子，感到无比地沉重！【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