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过去二十年了，李远还是忘不了踹在他屁股上的那一脚。那一年，他只有八岁。

小时候的李远，较之其他男孩子，着实有些捣蛋和顽皮。父亲放在橱柜上的零钱，他会偷偷藏进自己的小挎包，为此，他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望着他屁股上被牛皮鞭抽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李远的母亲总是心疼得直掉眼泪，李远倒也不觉得害臊，总是嘿嘿地笑着，仿佛自己未曾被父亲打过一般。

记得有一次，李远非得要跟着父亲去上班，父亲不让他去，他便双手抓着父亲的自行车，不让父亲走。父亲生气，顺手抄起路边的秫秸秆，吓唬他。

李远才不怕呢，他是铁了心地要跟着父亲去上班。秫秸秆一下又一下地落在李远的屁股上，可抓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手，丝毫不放松。眼见秫秸秆都抽断了，父亲没辙，便只好答应带着他去上班。

坐在自行车前大梁上，李远像得胜的将军一般，兴高采烈。

“疼么？”父亲问他。

“不疼！”李远打小就是硬皮蛋，挨揍的时候，从不求饶，即便是哭了，也硬着嘴说不疼。

“哼，这个熊羔子，长大是吃不要钱饭的料（牢饭）！”每当见到李远像泥鳅一般，在村子里上蹿下跳的时候，李正国咬牙切齿地说。

李正国是隔壁村子小有名气的教书先生，也是李远不出五服的伯父。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李远“栽在”了李正国的手里了。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与李远同班的一个男生，比较胆小，他常常在上学路上，被一个高年级的男生恐吓，并抢走他的零花钱，男生的家长找到学校。不知怎么的，那个胆小的男生与那个高年级男生，一口咬定这事是李远干的。

李远千真万确是被冤枉的，可是，无论他怎么解释，没有人相信他，李正国更不会相信他。

“打小就看你走不了正路，这才多大，竟干这样的事，到大了，你是不是得杀人放火？”李正国蹬着眼，训斥着眼泪汪汪的李远。李远再一次为自己解释、辩白，却激怒了李正国。

“不知悔改的熊东西，就是嘴硬！”当着办公室其他老师的面，李正国本着“大义灭亲”的原则，狠狠踹了李远一脚。

那一年，李远仅仅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李正国那一脚，让他险些跌到了地上。李正国那一脚，让李远闭上了嘴，他不再解释，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哭泣。

被冤枉的李远，在办公室待了一上午，被训斥了一上午，也哭了一上午。

那一脚，像一枚钉在李远心里的刺，一想起来，就酸疼酸疼的，李远竟然有些恨李正国，“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坏”，看着李正国不苟言笑的脸，李远总是在心里恨恨地说。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再不狠狠揍，你这个孩子得翻天！”李正国一副未卜先知的姿态，告诫李远的父亲。

李远的父亲，并不反驳，但从未放弃对他的疼爱与教育。天冷的时候，他总是将李远抱在自己怀里，盖上被子，给他讲各种故事。讲完故事的时候，还会随机提问许多问题，李远总能对答如流。

李远记得那时家里的老屋还没拆，水泥地面上便是父亲出数学题的“黑板”。晚饭后，李远便喜滋滋地趴在地上，做父亲出的数学题，而且乐此不疲。

渐渐地，村子里上蹿下跳的皮猴子中，已不见李远的身影。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李远的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出现在自己的求学生涯里。

考上名校研究生那年，李远在村子里见到头发花白的李正国。

“找到工作了吗？”李正国还是不相信当年的皮猴子能有出息。

得知李远以优异的成绩考上研究生之后，李正国讪讪笑着，花白的胡须，在晚风里凌乱舞着。

“他是妖怪！”坐在影院里，李远看着屏幕上小小的哪吒，有些心疼。

还好，他和哪吒一样，都不信命，都敢于冲破偏见的桎梏，华丽变身。

只是，那一脚，李远还是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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