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沟老人回到家中，老伴已经睡下了。

他睡的是那种土坯炕，烧火的灶台和土坯炕相连。一日三餐，做饭时的浓烟和热气就进入土坯炕，那热气烘热了土炕，而浓烟就顺着墙角的烟道从屋顶外的烟囱冒出，一坨一坨的。为了冬夜土炕不凉，她老伴常常往锅里填了几勺水，再往灶膛里填几块木柴，土炕就能热大半个晚上。

犁沟老俩尽管和儿子住在一个院子里，但还是分开吃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若和他们一块吃，少不了勺子碰锅沿儿，磕磕绊绊。

泥蛋从小让他没少操心。泥蛋打小就露出坏的秉性。刚几个月的时候，小泥蛋突然发脾气，死死咬住他娘的奶头不放，他娘就扇他的屁股，不顶事。后来，他娘急中生智，捏住泥蛋的两个鼻孔，过了一会儿，泥蛋才张开小嘴。四五岁的时候，犁沟赊了十来只小鸭，小鸭很是可爱，一身毛茸茸的黄毛，人家的孩子都是喜欢得不得了，泥蛋一上午就拧死四只。他两手抓住脖子，就像拧麻花那样拧来拧去，结果不出两天赊来的小鸭全被他弄死了。

十来岁的泥蛋惹是生非，爱打架。泥蛋打架没轻没重，逮住那儿就打儿。有次打架，把一个小孩的胳膊给拧脱臼了，那孩子都疼晕了过去。十五六岁的时候，村里的孩子已经没人敢欺负他了。

十六岁那年，泥蛋把本村的一个小女孩骗进家里给糟蹋了。人家想要告他，急得犁沟给人家 下跪，人家不同意，后来被李道仁劝住了，两家进行了私了。在李道仁的说和下，犁沟陪了人家三千元，这事才算过去。那次，李道仁到了泥蛋家里，一个耳光抽向泥蛋，当着犁沟的面儿对泥蛋说，“我们老李家可以出土匪，但不能出犯罪的。你知道吗，已经有人打算联名告你了，不仅要治你死罪，还想把我拉下台！”那次，泥蛋才有了点害怕。那时，犁沟痛苦地想，自己和婆娘都是心软行善之人，怎么生出这样一个孽种？

其实，李道仁很喜欢本家有泥蛋这样的人，彪悍，能打能骂，关键时候能一马当先，冲在前头，但又不能犯罪，若是犯罪，就是皇帝老子也救不了他！泥蛋是个粗人，李道仁有的办法能降服他，让他心服口服。

“泥蛋哥，我是我爸藏了三年的，特意让我拿来的。”今晚文虎来时，特意拿来一瓶好酒。

泥蛋明白，这是村支书给他的定心丸。他从心里感激村支书，对这个本家的大伯，他泥蛋愿意为他肝脑涂地。

对于泥蛋和村支书的关系，犁沟老人看得很清楚，人家村支书就是把泥蛋当个打手。村里的事儿就这样，有些事你得拳头硬才行，但犁沟不愿意泥蛋这样，怕泥蛋心长歪了，道走斜了，遭报应。

犁沟抽了一根烟，就躺下了。

堂屋里，跟泥蛋喝酒的几个都走了，泥蛋把他们送到大门外。泥蛋感到有些晕，一股尿意袭来，泥蛋就来到新店家的院墙旁边，掏出家伙往墙上淋尿，他感觉那墙不是墙，而是新店的一张脸。他想，在农村，还是拳头硬管事。

回到屋里，泥蛋斜躺在床上，对妻子说道，“娜娜，给我倒杯水！”

周娜白了一眼，给他端了过去。泥蛋一下子抓住周娜的手腕，把老婆揽进怀里，眯着眼说，“娜娜，今晚咱俩好好日弄日弄！”

周娜挣脱开，没好气地说，“没心情，身子不舒服！”

泥蛋有些恼，“不舒服？待会儿就你舒服了！”

“新店叔平时对咱挺好的，你怎么好意思下得去手？”周娜问他。

“再好也是外人，你他娘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泥蛋猛地把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周娜刚结婚的时候，对于土匪似的泥蛋很是害怕，后来一想你越怕他越拿你不当人。最近，她想明白了，不能这样窝窝囊囊的做人。

周娜一下子把桌子上的碗碟全部划拉到了地上，“泥蛋，你别认为我怕你，这样的日子我早就够了，你不是爱打我吗？你来打就是！”周娜说着抓起一把菜刀，横在胸前，“你若打，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我草，”泥蛋一下子火了，没想到这婆娘还挺有刚儿，以前他揍婆娘并没想别的，他一直认为乖婆娘就是揍出来的，可没想到婆娘要跟他拼命。

泥蛋抄起一把炕笤帚劈头盖脸地向周娜打去，周娜不躲，闭着眼睛疯了似地挥舞着菜刀。她恨自己，怎么瞎了狗眼嫁给了泥蛋这个王八蛋。去年过年，泥蛋当着自己父母的面，说若离婚就弄死她全家，当时因为大过年的，周娜就没敢吱声，可事后越想越来气。人家女婿对的自己的老丈人都是毕恭毕敬，可泥蛋好，就是一个土匪！周娜彻底疯了，嗷嗷叫着，闭着眼睛又砍又劈。泥蛋被吓住了，这一次被婆娘吓住了。

“泥蛋，你这个王八蛋，你过来吧，你再揍我试试，我就死给你看！”周娜说着又把刀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娜娜，你别，别，别做啥事啊！”泥蛋真是怕了，他看到周娜的眼睛都红了，他怕老婆没了理智，真的做出傻事！

“吵啥架呢？大晚上的，不怕人笑话！”犁沟推门进来了。

“爹，我和泥蛋过够了。”周娜哭着说。

“泥蛋，你这个王八蛋，怎么又惹娜娜生气了？”犁沟过来训斥泥蛋，抬手就打泥蛋。犁沟知道，泥蛋找了周娜这样的好姑娘，是泥蛋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他不管泥蛋愿意不愿意，他必须站在周娜这边。

“一边去，你也打我！”泥蛋猛地一巴拉，把老爹犁沟摔在了地上！

“泥蛋，你，你——”犁沟躺在地上，仰着头，想起身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我俩的事，少掺和！”泥蛋不理老爹，就横着膀子向床上躺去。

犁沟还是躺在地上，瞪着眼睛看着泥蛋和周娜。周娜在抽抽搭搭地哭。过了一会儿，周娜看到公公还躺在地上。

“爹，你咋了？”周娜看出了犁沟有些不对付，赶紧俯下身子，“爹，你起来，你咋不说话？”

犁沟眼里满是焦虑，却说不出话！

“泥蛋，赶紧过来，好像爹生病了！”周娜叫到。这时婆婆也走进屋里。

“好好的，生啥病？”泥蛋起身看了看，又躺了下去。

“泥蛋，咱爹这情况像我娘家的三叔，可能是脑溢血啥的？”周娜说道，去年她娘家的三叔就因为吵架突发脑溢血死的。

泥蛋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娜娜，咋办？”

“赶紧去医院？”

“可深更半夜地怎么去？”

“赶紧去叫车！”

“可哪里去叫车啊，村里有几辆摩托车，这黑灯瞎火的大冬天，还不冻死？”

“去找新店叔，全村就他一辆面包车，”周娜喊道。

“我不去，死也不去！”泥蛋挠着头皮，很为难！

“你要面子，还是要爹？”周娜质问道。

“我不去，我看我爹一会儿半会儿也死不了！”

周娜气得扭头走了出去。

“你去干啥？”泥蛋问到！

“找新店叔，借车！”

【故事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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