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有朋友私信我，说好几天没看到你更新故事，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感谢朋友关心，确实是因为家里有点事情耽搁了。这几天我陪母亲回了一趟老家，因为母亲的小姨，也就是我的姨姥姥去世了。

这是母亲的最后一位长辈，于情于理都应该送送，只是没想到这一趟却让我感慨颇多。

这位姨姥姥今年已经88岁了，在我们老家，这算是喜丧，可葬礼现场浓郁的悲伤气氛却总是让人忍不住落泪。只因为上个月我们才送走了姨姥爷，也就是说老两口的葬礼只隔了不足一个月。

姨姥姥算是无疾而终，据表姨说，头一天晚上包的饺子，姨姥姥状态不错，吃了十来个饺子，九点多钟睡下，一夜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第二天早上都七点多了，姨姥姥还没有动静（因为平时老人醒得早，一般六点前后就起床了），表姨便进屋查看，这才发现姨姥姥已经走了。老人神态安详，要不是身体已凉，任谁看都以为是睡着了。

因着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有些悲伤慌乱，好在葬礼进行的还算顺利。

回程的路上，母亲给我讲起姨姥姥和姨姥爷，这是我第一次从母亲嘴里听到她的长辈们的故事。

我姥姥的娘家本是有着几十亩良田的富裕户，姨姥姥是家里的最后一个闺女，全家都放在心尖上，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娇养到十多岁，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可好景不长，因着那个年代的问题，后来家被抄了，田被分了，长工被解散了，整个家里人心惶惶，吃了上顿没下顿。

那个时候姨姥姥的哥哥姐姐们都已成家，自己尚且顾不过来，根本无暇顾及爹妈以及这个小妹妹。姨姥姥的爹妈在被迫住进窝棚后不久就双双郁郁而终，只剩下姨姥姥一人。

更糟的是，虽然姨姥姥长得眉清目秀且已到适婚的年龄，可根本没人敢娶她。有一两个来说媒的人，不是给人做填房就是对方是残疾，姨姥姥曾经跟哥哥姐姐们赌气说，“大不了我出家做尼姑去”。

一直蹉跎到二十多岁，在那个年代，可真的是超级剩女了，全家为此愁的吃不下睡不着，真害怕姨姥姥一着急真的出家了。可不等姨姥姥出家，姨姥爷便出现了。

姨姥爷那时是镇上最年轻的干部，是组织里重点培养的对象，恰巧他被安排到姨姥姥的村里主持土改工作。

谁也没有想到，一来二去，年轻有为的姨姥爷竟然看上了成分不好还比他大三岁的姨姥姥，并发誓非她不娶。

姨姥爷的家里人苦口婆心地劝，组织上更是一遍遍地谈话，可姨姥爷一根筋到底，死活不松口。

最后，姨姥爷终于娶了意中人，可也因此受到了严重处分丢了工作。

因着这个原因，姨姥姥进门后，一直不被公婆待见，婆婆更是联合妯娌们明里暗里给她穿小鞋，姨姥爷一怒之下从家里搬出来单过。

可在那个跌宕起伏的年代，要养活一家人谈何容易。为了生存，姨姥爷什么也做过，编过竹筐、做过泥瓦匠甚至帮人刻过墓碑，姨姥姥更是生产的前一天都坚持要去拔草来喂猪。

可生活并没有因为他们勤奋就优待他们，姨姥姥家的日子一直不好过，最困难的时候甚至要几个哥哥姐姐帮衬才不至于饿死。

但即使这样，姨姥姥和姨姥爷他俩这一辈子却很少吵架，在外人面前更是从来都没红过脸。

我在老家的时候见过姨姥姥几次，那个时候，即使姨姥姥穿着朴素，甚至比姥姥还显老，但她的脸上那种平和让人特别舒服，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现在我才明白，或许那就是爱吧，被爱滋养的女人从内往外散发着幸福的气息。

随着政策越来越好，姨姥姥家的日子终于宽松了许多，表姨、表舅们也逐渐成家了，想接老两口出去享享福，可是他俩哪里都不去，坚持住在老家的小屋内。

“我俩现在能动，不给你们添麻烦。”姨姥爷总是这样回绝儿女们的好意。

姨姥爷的年纪越来越大，他终于决定不再下地种田了，也没有力气帮人刻碑了，但他的最后一件活计是给自己刻了一块墓碑，上面刻上了他和姨姥姥两个人的名字，这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

“哪有这样的？这不是诅咒自己吗！再说谁先走不一定呢，怎么能都刻上呢？”表姨更是坚决要毁掉这块碑。

“没事，这样就省事了，说不准我俩一起走了呢！”姨姥姥握着姨姥爷的手，拍板定下了这件事，明明悲伤的话可在她的嘴里愣是听出了甜蜜。

老两口的年纪越来越大，尤其是姨姥姥，渐渐地有些痴呆的前兆，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转眼就忘，甚至连儿女们也分不清谁是谁了。她不信任任何人，也不吃药，总是说有人要害她，但只要跟她说“这是老头子给你的”，她便乖乖地拿着吃下去。

看到这样的情景，姨姥爷总是忧心忡忡，“我不能死在凤儿（姨姥姥的小名）前面啊，不然她一个人受老罪了！”

可世事难料，今年四月份，一向身体硬朗的姨姥爷突发脑梗去世了。据说他最后一句话就是“凤儿……”，表姨、表舅们哭得泣不成声，他们知道姨姥爷这是放不下姨姥姥一个人。

大家都想着姨姥姥身体不好，精神也不太好，关于姨姥爷去世的消息准备先瞒着她。

谁知这天，吃完中午饭，姨姥姥拿着相册翻了半天，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表姨将嘴凑近了才听清，原来姨姥姥说的是 “走了好，走了好，走了就不受罪了！”

表姨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全部泪奔，原来姨姥姥她什么也明白，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谁也没想到，当初姨姥姥一语中的，一个月以后，姨姥姥也随着姨姥爷去了，那块墓碑终于派上了用场。

姨姥姥和姨姥爷的故事让我唏嘘不已。

记得曾经看过这样一句话：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那个年代，物质匮乏，没有钻戒也没有海誓山盟，但我娶了你便要护你一生，我嫁了你便要一生一世，一牵手便是一辈子。

这才是最好的爱情：你来了，并且始终在我身边，再也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