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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来自主题: 【系列故事】北漂往事:他们在北京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会七国语言的她,嫁给快递员
Snow图惠莹
2019年10月10日
“ 作为一个普通导购就能拿到过万元的工资 ”

“嘿,美女昨天开张了没?” 对面店铺的小红习惯性一大早倚靠在门口边塞包子边扬下巴问我。

自W商城成了我工作主场,我每天见到最多的人就是小红。

不是我多喜欢和她见面,而是我们的店面正好相对,她是对面手表店的唯一导购,按照商城规定,所有的导购只要到上班时间必须站在门口迎客,一整天都不可以坐着。

闲时百无聊赖的她时常隔着一条过道提高嗓门和我们店里的人聊天。

小红身材魁梧,一顿早饭可以吃三个大肉包,用她的话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卖货。

也因为特能吃,当时26岁的她仗着身材壮硕显得有些成熟,加上常年把头发扎高,刘海后梳,抹上亮亮的发油,配上她带有侵略性的眼神和腔调,你不会觉得她是个未婚的小姑娘,到像是十足的悍妇。

和其它店铺聘用的精致靓丽姑娘格格不入,小红与她们相处起来却丝毫没有嫉妒自卑的样子。她常常隔空高喊我们店里玲珑如漫画女孩一般的素素,一口一个“美女”,把有些内敛的素素喊得脸颊羞红。

看见别人害羞了,小红就得意地像一个成功调戏了女人的野汉子一样哈哈大笑,爽朗中略带沙哑的声音能传到走廊的尽头。

她的确自信地很,在2014年作为一个普通导购就能拿到过万元的工资,高出很多白领的收入,她是十分荣耀的。

我们的生意清淡,能见到最多的风景不是顾客的流连而是对面小红在接待顾客时的侃侃而谈。

她其貌不扬却出口惊人。除了最广泛的英语,日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韩语,日语,俄语,她都能达到熟练的日常交际。

我亲眼所见她为了笼络一个俄罗斯的客人大费口舌,用嘟噜嘟噜的拗口发音热情介绍产品,当一个意大利的客人又拥上来时,她迅速转换成流利的意大利语礼貌地拉拢起来。

“意大利人特别绅士礼貌,要淑女一些,俄罗斯男人刻板木讷,要热情嗨一点儿,日本人爱抠细节挺烦人,菲律宾人爱讲价少搭理……”小红自己总结了一套各国顾客的应对策略,说起来的时候下巴上扬,踮着脚丫,腿一抖一抖,轻车熟路。

她与我们讲普通话的时候声音略有沙哑,听不出方言口音,以至于很长时间我以为她是十足的东北女孩。直到有一天送顺丰快递的男孩阿凯给她带来了灯影牛肉丝。

寄件人是小红的妈妈,那灯影牛肉丝是老人亲手制作出来的,千里迢迢从四川快递到的北京。

分给各个店里相熟的姐妹吃了几口,有几个没过瘾的又来讨要。一向大大方方的小红突然抠门了起来,用标准的四川话翻脸:“再抢劳资洗白你们(再抢就修理你们)!”

精致的姑娘们唏嘘撇嘴而散,后来我才从小红老板那听说,小红的母亲刚刚生下她就被不着调的父亲抛弃了,父亲后来和别人私奔远走没再回过村,而母亲一直单身到老。

她幼年起就立志要像男孩儿一样保护妈妈,对于母亲的一切她都格外珍视。

但是遥远村里的母亲为什么非要用价格最贵的顺丰寄快递?我心里有个疑惑却也没得空提起。

“收您50块。这是发票拿好。”顺丰快递员阿凯麻溜地把发票递给了我。

“多少?我这个件一点没超重,最多也就30块,你怎么收那么多?”得知寄一个加急却轻如文件的小件儿要这样被讹,我简直有点愤怒。

“姐姐,您不是公司给报销吗?你不寄我还有下个客户呢!” 阿凯倒是一脸理直气壮,我无奈掏出兜里仅有的50元,忿忿地拿过发票。

这小子收完钱和东西转身一溜烟就钻进了对面的店里,从厚厚的工作服里掏出两个麦多馅饼塞进小红手里。

“楼上吃去!”小红喜庆地瞥了他一眼,俩人一前一后奔向电梯口。

“什么情况?大姐,小红和阿凯谈恋爱了?” 我惊呆。

“是啊,俩人好了大半年了,一开始死活不承认,还是我看出了破绽。” 手表店的老板昂着胸脯走到我耳边搭上一只手低语。

“阿凯那天把一摞工资取出来交到小红手里,普通关系会拿着一把钱送人吗?还没结婚就这样,我看他俩能成。”

原本小红只是借着阿凯送快递让他帮忙在楼下买饭,后来送饭带饭成了阿凯的习惯,俩人日久生情私下确定了关系。因为害怕丢掉工作,小红总是东遮西掩,寻借口搪塞老板。

天天在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明送秋波,老板如何能不发现?好在小红跟随老板多年,失去这个员工一时也找不到替换的好帮手,她们约定好结婚之前绝不会辞退小红。

原本在我心里反感的阿凯后来常常在我们的门口走廊滞留,他静静地假装等件,目光驻留在用流利外语与顾客交谈的小红身上,我在那种眼神里看到了崇拜。

而小红的母亲之所以用顺丰寄快递,也是因着想成全阿凯和小红的这份感情。我想象一个老人为了从村里出来用顺丰寄灯影牛肉丝还要坐上一段汽车去县城奔波吧。

还没等我们公司的店铺搬迁之时,小红却做出了结婚离职的决定。第二年的春天,她奉子成婚嫁到了北京的怀柔。

邻居店里的精致姑娘们不仅感叹小红如此好命,居然嫁给了北京人。其实阿凯也只是怀柔农村出身的小伙,父母双双务农,并没有能力给他们在市里买房。

公司撤店后一年我和家人去w商城旧地重游,居然又看到了小红出现在原先的店里,只不过所有的店铺都升级装修,比之前更高端大气了。

而她也褪去从前的强悍,多了一丝女人味儿。

“我们一起攒了20多万,准备在北京周边买个好房子,反正我孩子有北京户口,上学我不愁!”

“哟,小红了不得呀,比我们这些有房的都厉害!”其它店的老板拥过来捧场,对于户口二字眼睛无不放光。

小红言语之间透露着她生活中的骄傲,“北京户口”是无数等着积分落户的外地人望眼欲穿的期盼。而她因为一段情缘却貌似轻易的拥有了。

有什么是轻而易举的呢?小红偷偷告诉过我,她学七国语言的时候连吃饭上厕所都在喃喃自语,做梦都在说这些“鸟语”。

但正是这流利的“鸟语”让她拥有了在北京生存下去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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