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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来自主题: 征文:身在武汉的你,如何过今年春节
2月12日14点40分,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lzbinno11
2020年2月16日
“ 让爸爸这样凄凉的离开,是我一生的痛 ”

我的爸爸是一个比较庸俗的小老头,是1000多万武汉市民中的一员。他退休十几年了,生活很有规律,承担了家里买菜、做饭的活,剩余时间就是每天下午去社区花园和其他退休老头打打小牌、吹吹牛,晚上雷打不动的看《新闻联播》,然后就锁定央视体育频道,任何体育节目他都有兴趣,对好多项目的明星球员都能说出名字。

家里姐姐在医院工作,12月中下旬就知道了一些关于华南海鲜市场和武汉中心医院后湖院区传出传染性疾病的消息,而且我家离华南海鲜市场很近,直线距离大概就1公里左右,加之爸爸妈妈每个月都需要去中心医院后湖院区看病开药,因此在姐姐再三的警告之下,我们一家出行都会戴上口罩。这样一直坚持到了1月份,关于华南海鲜市场传染性疾病的传闻越来越多,国家卫健委也派来了以高福院士为首的专家组来武汉考查。

因为那句结论“可防可控,未见明显的人传人”,本已警惕的爸爸盲目乐观的摘下口罩去市场打年货。

没戴口罩的爸爸,不知道在市场上与多少同样没戴口罩的患者和潜伏者有了接触;被感染的爸爸为了避免在白天去人山人海的发热门诊,选择了每日的凌晨时分去问诊和打针,然后因为缺乏床位只能被迫在家隔离,我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爸爸从轻症被拖成了重症。

从轻症拖成危重症,用了5天;

从进入医院等待床位到医院通知转入ICU监测一共一个星期;

从转入ICU监测到插管、抢救,再到离开人世,仅仅一天。  

因为是高度传染的冠状病毒肺炎,所以家属是不允许陪护的。在爸爸入院的一个星期内,我只在医生通知送尿不湿的时候才能到爸爸的病房去了一次,那时的爸爸已经虚弱得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因为在医院里的排队、换病房,爸爸入院时携带的换洗衣物、茶杯等等物品都已经找不到了。来医院支持的四川护士妹妹好心帮爸爸买了一瓶矿泉水(在这里谢谢护士妹妹了),可那是冷冰冰的水啊,本来就因为病情折磨得食欲不振的爸爸想喝一口热水都难,邻床好心的患者大姐给了我一点奶粉和一次性杯子,我帮爸爸冲了一杯牛奶,慢慢的喂他喝完。可我真没想到,这是我给爸爸喂的最后一杯牛奶。

我好后悔,我那天晚上就不应该离开病房,哪怕再怎么传染,我也应该守在病房里伺候好爸爸啊。

临离开病房前,爸爸说想喝点稀饭,吃口咸菜,但医院给病人和医生提供的都是盒饭,饭太硬,爸爸吃不了。我没有多想,答应爸爸第二天上午送过来,然后把买的免疫球蛋白交给了医生,咨询了爸爸的病情就离开了。没想到第二天市政府颁布了最新的小区封闭命令,我又接到了医院的电话,通知我爸爸已经被送进了ICU并且插了管,家属不用去了,因为去了也没有作用。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上午医生通知我爸爸已引发了心肌炎、肾衰竭,在做透析并抢救,要我做好思想准备。

下午15点20,医生通知我,抢救无效,爸爸已经走了。

我挂了电话,大脑一片空白。2020年2月12日的14点40分,我再也没有爸爸了,我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家里还有妈妈,不能告诉她,她接受不了的。我和妈妈撒了一个谎,说托朋友帮我买了一瓶酒精,要去比较远的地方拿,妈妈信以为真,要我穿好防护服再出门。

我魂不守舍的出了门,在小区门口被志愿者拦住了,和她吵了一句(在此抱歉),登记了之后扫了一辆单车就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我汇合了哥哥,给医生打电话,医生说遗体不允许看,已经消毒并包裹起来了,只能由殡仪馆的车来运。

从医生手上接过了死亡通知书,我和哥哥守在医院的侧门等着殡仪馆的车,边等边哭,好容易止住了哭,一想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又忍不住的哭。

几个小时过后,终于等来了殡仪馆的车,等他们去医院运遗体出来,看到推车上被白布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爸爸遗体,我泪如泉涌,跪在了地上,从喉咙里嘶吼出来的声音自己都听不清。

爸爸啊可怜的爸爸,儿子连你最后想要吃一碗热稀饭的愿望都没有满足你啊,你住在医院的一个星期里没有人伺候,都经受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你最后要离开人间的时候,妻子、儿子、女儿、孙子、外孙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能陪在你身边,你走的时候,肯定是很痛苦很不甘心......

爸爸啊爸爸,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啊,虽然你脾气不好,我还有时候和你顶嘴,但我真的希望你现在能出现在我面前骂我几句啊;

爸爸啊爸爸,虽然你身体小毛病不少,可也没有啥大毛病,如果不是这场灾难,你最少还可以活10年,20年啊;

爸爸啊爸爸,我也不奢望你还能活20年,但能多陪我和妈妈一天也是好的啊。

我好后悔,好恨自己无能,如果能在你轻症的时候就给你争取到一张病床,而不是一天几十个求助电话都没有效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发展到危重症的时候才被一辆小货车拉到医院。

我好后悔,在1月23日武汉宣布封城的时候,没有带出逃出武汉。虽然会背负骂名,但你至少会比较容易的得到病床和救治的机会。

我好后悔,就不应该在家隔离等待核酸确诊,我应该在你CT检查确认后,就自带床铺直接睡到医院去的啊,至少你睡在医院有可能多一点得到病床的机会啊。

爸爸逝去的事情,我还必须瞒着妈妈。爸爸和妈妈结婚50多年了,虽然期间不乏争吵,但老倆口早已经习惯彼此扶持着过好每一天的生活了。以往每一次爸爸生病住院,都是妈妈侍候,因为她觉得我们做儿子女儿的都没有她细心,爸爸也乐得妈妈侍候,对妈妈呼来喝去,哪怕我们再怎么看不过眼,爸爸也是得意的笑,妈妈则是满足的笑,也许,这就是他们50多年夫妻表达感情的方式吧。

因为是传染性极强的病毒肺炎,医院不允许家属陪护,有多种基础疾病的妈妈更是我们全家的重点保护对象,她已经1个月没没出门了。

爸爸入院后,妈妈天天在家念叨要我打电话去医院问爸爸的病情,每天吃饭的时候会担心没有食欲的爸爸在医院吃不好,晚上经常听到妈妈房间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妈妈是无时不刻的在担心爸爸的病情,也无时不刻的在懊悔自己不能陪护,象往常一样伺候住院的爸爸。

爸爸离开的这几天里,我白天必须若无其事的面对妈妈,告诉她我和医生通过电话了,爸爸的症状还不错,晚上妈妈睡了后,我独自的在自己房里无声的呜咽,泪水止不住的流。因为让爸爸这样凄凉的离开我们,将是我一生的痛。      

我很感激全国各地来支援武汉的医护人员,你们才是最伟大的、最可敬的。

我也很感激中央领导的决策,你们才是真正把武汉老百姓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

但如果早点成立方舱医院,早点实现应收尽收,应治尽治,也许,我的爸爸就不会走得这么早,这么凄凉。    

疫情终会过去,可我的爸爸,再也不会回来,心中的痛和遗憾,再也无法弥补,人生之憾,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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