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妻子和我商量，打算在贵州西北部老家小城买一套房，再过几年退休后回去安度晚年。

我答应了，毕竟叶落归根是许多在外漂泊游子的梦想，加之小城又是少有的避暑绝佳景地。

01

我在炎炎夏日的三伏天回到了故乡小城，一下子感受到室外天然空调的凉爽，久违的蓝天一尘不染，自然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

白天的人们多数还穿着长衣长裤，夜晚凉风袭袭，不盖被子根本无法安睡，这是那些生活在火炉城市的人们羡慕和向往的避暑凉都。

小城的亲人们听说我回来，纷纷安排给我们一家接风洗尘。八十二岁的老母亲笑呵呵地说：

“回来就好，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乘我还走得动，改天和你们去售楼处看房子。”

兄弟姊妹们也说：“回来养老吧！家乡古城已经是旅游城市，吃的喝的还是你小时候喜欢的原生态美食。许多外地人都来买房置业，你要抓紧时间买一套，小城的房价每月都在持续攀升。”

我满怀信心地回应他们：“此行的目的：一是回来躲避酷暑和看望大家，二是打算买房，为将来养老作准备。”

02

几天的时光，吃了东家又吃西家，成都平原闹非洲猪瘟好久没吃上的猪肉，这下可让我解了不少口馋，亲人们珍藏的老酒醇香浓厚，各种亲情都融合在家乡的各种美食和佳酿之中。

酒足饭饱过后，老生常谈的话题大家都不感兴趣，年轻的低头族继续玩起了手机，沉默的老人们守在电视机前接着看肥皂剧，中年人在机制麻将桌“叽咕！叽咕！”的转动声里开始了方城之战。

这就是小城亲人们每天的生活，平慵而无压力，颓废而无追求。

也许是自己老了，或许是在外漂泊的时间久了，和亲人之间更多的是客套，少了许多随意和侃侃而谈，大家都把我当成来了又要走的客人，我恍然明白自己仅仅只是故乡小城的过客。

03

小城的变化日新月异，记忆中的样子已面目全非。我抽空踯躅在小城的大街小巷，游走在城郊高山溪流之间，尽情寻找儿时的点点滴滴，但大多消失在清晨若隐若现的云雾里。

儿时的小城只有两条平行的大街，从南走到北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现在可好，城市的扩建和变迁让许久不回家的人摸不着北，稍不留神，我会迷失在纵横交错的闹市和街区。

我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在小城闲逛了几天，街上的行人居然一个都不认识，我盯着他们看，他们用诧异而陌生的眼光回敬我。回想当初离家出走前，随时随地都会遇到熟人打招呼，而今天我却变成了故乡小城的陌生人。

我去街边品尝心仪已久的早餐，老板看到我把碗底的汤渍喝完，笑着问我：

“老哥是外地人吧！这肠旺面的汤辣，本地人很少喝干。”

我操着正宗的家乡话说：“好久没回来吃家乡味了，再辣我也要喝完。”

我和年轻的老板聊起了小城的变化，他老道地说：“你们这个年龄段的人，要么跟子女移居他乡去照顾孙子或孙女，要么身体变形无法相认，年龄更大的可能已经作古。”

04

过去的朋友和儿时的玩伴不见了踪影，几个至交电话里说他们已经定居他城，回来也只算客人。

我不由自主想起贺知章的《回乡偶书》：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亲人相逢多客套，路人相见不相识，我不禁要问，这还是生我养我的故乡小城吗？为什么我变成了它的过客和陌生人？

妻子带我和儿子看了几个楼盘，小区卫生条件和生活设施都不满意，遇到的尽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儿子说：“爸！妈！你们离开太久了，生活的圈子已经不在这里。我们不买房了，将来养老跟我在一起。”

我躺在丈母娘家即将拆迁的老房子里思索，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梦中的小城已不复存在，它变成了围城。

城里呆腻了的人拼死拼活往大的城市迁移，而城外不知情的人蜂拥挤进来想寻找理想的生活。

05

我对妻子说：“朋友们大多离开了小城，亲人们只把我们当成客人，房子暂时不买了。以后夏天回来避暑，我们可以选择租房或住宾馆。”

妻子叹气说：“人回来了，心没有回来，买房养老失去了意义，退休后再说吧！”

十天的假期一恍而过，离开小城的头晚，我喝得酩酊大醉，又哭又笑出尽了洋相，只有妻子知道我内心的悲苦。

我为当初的选择离开亳不后悔，只为今天一颗回不去的心扼腕叹息。

故乡小城还是亲人们的小城，我对母亲说：“妈！您老又不愿意跟我们去生活，我只有节假日回来看您。”

母亲慈祥地说：“老二啊！你安心忙工作，家里莫过多的牵挂。回来买不买房不打紧，哪里好过就是自己的家。”

坐上开往成都的大巴，我心里默默地向亲人们说再见！又对小城的蓝天白云道一声再见！我还会回来，无论是以客人或陌生人的身份，我这只迷途的羔羊一定会沿着记忆的小路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