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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来自主题: 【故事嘉年华长篇获奖】听见
第十九章 既见君子
露眠秋
2022年3月13日
“ 愿我的读者们也听见一场属于你们的星火盛宴 ”

第十九章 既见君子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今天是我的24岁生日。

和以前的生日一样,都以轻快爽朗的秋日阳光为开场,又和以前的生日不一样,这回的生日没有奶油蛋糕上温暖的烛光,也没有周围同学礼尚往来的礼物。今年的生日,我在云南丽江的一个小乡村里支教。和书里读到的“艳遇之城”毫无联系,我终于见到了家乡那里见不到的苍山洱海,那种浓稠的寥廓与湿热的空气让人觉得似真似幻,那样淳朴的乡民和热情的乡音仿佛一直绕着你转一样,那些巨大城市怪圈里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仿佛在丽江的小溪这里清澈温暖的流水中得以痊愈,就连心境也变得安稳如山沉静如海。生命里的那些狂喜和刺痛一下全部被抹平成平和有力的心跳在脉搏里起起伏伏,我一个人坐在山区的小草地上看远处山峦亦是起起伏伏。

“老师妈妈,老师妈妈!”有几个孩子飞跑地朝我奔来,他们觉得我亲切,便在老师后面加上妈妈,他们都是一些留守儿童,很荣幸,短短几个月,我就成了这么多孩子的母亲。

阳光撒在我们的身上,和这些纯粹的孩子一起,我的幻听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中暂时消失了。

于我而言,是一种救赎。

“老师妈妈,你是不是就要走了?”一向最机灵的小泽发问道。

“老师妈妈,那您走了还回来吗?”阿红五官挤在一起,拖着哭腔。

“您要回家吗,能不能不走啊?”

“能不能不走啊?”

我一瞬间被孩子们的问题围得水泄不通,却又在他们咿咿呀呀的童声中感到了真真切切的幸福,还有不舍。

我的实习就要结束了。

回家原本是归心似箭的,我却仍是流连于这纯朴单纯的小乡村,小泽求知的眼睛,阿红皴裂的手指,虽然我知道或许我不在照样有人在做这些事情,但我还是想要像老师像母亲一样教导他们照顾他们哪怕再多一天,终归去时终须去,我口袋里攥着的下个星期的火车票被我揉得不成样子。

一向不善言辞的我终于在孩子们的追问中开口,也不过是善意的哄骗,这方面我或许是行家。

“老师会回来的,”我定定的看着他们,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但我知道这里终归是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的,“会回来的。”我安慰着抚摸着眼前的男孩子的头。

“老师你骗人!上一个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不知怎的,或许是为自己不知归期而忐忑,或许是对离开的支教老师一种无力的唏嘘,我竟然一时语塞,看着那流动的天边云霞一时间失了神,良久才缓缓开口。

我指着天边那片特别像孙悟空的云彩。

“你们看,那片云彩像不像孙悟空?”

孩子们单纯,便顺着我的话说道,“像,这会又像小狗了。”

“是啊,老师读的书上有这么一段话,你看这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但终归拼凑成了整片天空,人生就是这样啊。人和人相遇再分离,分离后再重聚。但如果有缘分的话,终有再见之日的。对吧。”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个带头的孩子说道,“老师会回来的。”

“老师会回来的。”

“会回来的!”

“会回来的。”

……

孩子们的笑声响彻了整片金黄的田野,还有那澄澈的蓝天,熟了秧苗,洗了天空。或许我们只要抱有期望,就终会再见面的。希望是个安慰自己的绝佳借口,逃避问题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和孩子嬉戏玩耍之后,我一个人坐在田野上看着劳作的农民夫妇,他们的影子被太阳的光芒拉得很长很长,好像足以影射他们平淡粗糙而又简单纯粹的一生。

“生日快乐。”

我无意间打开手机,是几个小时之前路翎发来的短信。

自上回9路公交站牌下面的告别之后,一晃已经快三年了。我们竟然已经三年未见了,他毕业后去了武汉,而我留在了江定,平时以手机这种微妙的联系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关系,多方了解到,他没有女朋友,就像我也是单身,我们一直保持着这样默契的关联,那句“请你,再等等我”在我这里一直都作数的,相信他也是。

我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

或许它离我很远,又仿佛离我很近,很近了。

归期已定。我终是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孩子们流泪送行的场景在车窗上映出别样光辉灿烂的晚霞,很多事物再不舍,终归是要说再见的,我在热泪盈眶中模糊了他们挥手的身影,我举起的手慢慢放下了。

真的,要走了吗。

火车就这么在两个城市之间穿行,绿色车窗圈住的风景让人记忆深刻。墨绿起伏的安静山脉,金黄色麦田中突然腾空的一排不肯落单的大雁,飞逝的灰色铁站牌,站台上陌生的面容,还有路过一片蔓草荒芜的土地上偶尔会有一棵树在很遥远的地方孤单地站立着,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样子。

我好像又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什么我已经统统说不清,只是醒来之时,我看着车窗玻璃里的自己,泪流满面。

是释放的悲伤抑或是通透的喜悦,因回忆不起,我已统统说不清。

时间过得真快啊,请原谅我又一次发出同样的感慨。

不知不觉就又到了放烟花的时候,过年了。我看着漫天的烟花,想起几年前和路翎通信在不同的地方看着同一片天空看着同样灿烂的烟花。像郭襄十六岁那年看到的一样,只是郭襄在孤独世界里寻了二十四载,也没寻到杨过。我在这热闹人间走了二十四年,如今抬头就看见她十六岁时那样的烟花,你也看得见吧,路翎。

很幸运,我始终没挣脱开那一身烟火气。

今天是2020年的大年初一,我看着武汉爆发的疫情不觉心头一紧,不假思索按下了那个我迟迟未打过的电话,像当年一样的温柔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滴滴滴滴滴——

久远的等候变成了冰冷的没有回音的回音。

路翎,你会在那里呢。还安全吗。

我的心一直高高悬着如月亮,夜太漫长,迟迟不肯落下。

隔日便收到了程医生寄来的包裹,我用指尖轻轻触碰着我熟悉的程医生手写的字迹,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惨白的病历单,而是鲜红的结婚请柬。我一时心情复杂,颤抖的指尖和上扬的嘴角出卖了我克制的平静,我久久凝视着他和她的合影,手指轻触着他的发梢,仿佛还能嗅到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好闻的洗发水味道,口中却默默感慨着,“新娘可真好看啊。”

我将这请柬捂在了胸口,仿佛它是热的。我听着我的心跳声一点点放慢下来,轻轻地埋下头,发丝里藏着和他一样的洗发水的味道,一想到这里,我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却也仍然挤出一丝难看的浅笑,“幸好,你记得我。”

包裹里还掉出一封信,上面有着短短的几句话。

展信悦。

阿秋,话说这个称呼还是跟着路医生一起叫的,你还习惯吗。

我就要结婚了,你作为我的病人里最特别的一位,最像我妹妹的一位,我真想把所有的好消息与你分享。

如果不在江定的话就不必来了,现在疫情,注意防护。

我想你的病或许也大有起色,两年后再见。

也祝你幸福,阿秋。

                                                                  程宁

                                                            2020年1月27日

祝你幸福,多像一句早安午安晚安般看似简单却又历经沧桑。我不禁热泪盈眶,上天赐予我们凡胎肉体,赐我们欢喜与流泪的权利,无非,无非是使我们在时间的缝隙里一片又一片作别记忆的碎片,重逢往日之昔的残缺。或许会有人陪我们重新拼凑,或许没有,可是这一天的意义,全部都是花火般的回忆。

这个时候眼前的电视里传来的声音我这辈子都不会听错。

我猛然抬头,眼前的人身着一身白色防护服,和身后的积雪一个颜色,也和婚礼上的礼服一个颜色。虽然我看不见他的样子,但是我知道,是他。

“你好。”

“你好。”他在接受记者的采访。

“听闻您是安定医院的精神科主治医生,专门来这里做志愿者为国家疫情献出自己的力量,请问是什么动力支撑着您和像您一样的志愿者来到这个抗疫的战场?”

他沉默了一会,视线转向镜头。

“说来惭愧,我答应过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救死扶伤,包治百病,现在恐怕也只能尽力而为了。”他的语气里写满了疲惫和沧桑,本以为采访结束,他却走到镜头前,我终于看清了他身上写着的大大的路翎和他的电话,“抱歉等一下记者,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我的眼睛里仿佛能看见他此刻的样子,即使疲惫,即使沧桑,但我知道他还是那个多年前远光里走来的少年啊。

“我想替广大的志愿者们说,也想和我的那位朋友说,远方的人也要让那个人知道自己的坐标,好让她,她们也有等待的方向。”

这是我们的信里的句子,我的眼泪不知道怎么就这样滑落下来。我回忆起那个有关婚礼的梦,路边的积雪就是长的地毯,防护服都是婚纱礼服的颜色。周遭的亲人朋友都一一出现,唯独你。一切有迹可循。

虽然是我先说的,请你再等等我。

但是我知道,我欠你一句我愿意。

亲爱的程医生,我的故事讲完了。

我会有我的新的生活,祝福你也有你的。

或许你会觉得无聊得千篇一律,或许我们的交集少之又少,但我还是说了,因为我想你知道,对流星许的愿会承载人一生的平安喜乐,还好,你出现了,所有人都还在我身边。时间与爱终于治愈了那个曾经残缺的夏天。

你就像划过的流星。

谢谢你,谢谢你们。也谢谢那个被你们鼓励着没有放弃努力生活的我。

生命里有让我有梦可做的人,也有抓我回到陆地上面的人。 曾经不像样的我,一个不像样的故事。却奇迹般的遇见了你们。 一闪而过的流星和就在你身旁却难以察觉的恒星,你会记得哪个。 幸运的是,他们不曾放弃你晦暗的夜空。 我们绕啊绕,绕啊绕,最终成为彼此生命长河里最珍贵的礼物。

而此时,我像那个梦里一样按下了那串我刚刚记下的电话号码,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很想你太过笼统,我愿意太过突兀,新年快乐又太俗套,或者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像以前那样。

滴答——滴答——滴答——

你,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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