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肖贡巴哈尔节，阿爸也该结束为期半个月的巡边了，他说好今年要陪我参加一年一度的牦牛叼羊比赛的。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像阿爸一样成为一名光荣的护边员，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在叼羊赛场上证明自己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塔吉克男人。

我站在毡房外遥望着映红雪山的夕阳，盼望着那个伟岸的身影从霞光中归来，盼望着他摘下沉重的步枪带着我去做出征前最后的练习。明天的叼羊比赛，我志在必得，阿爸是族里数一数二的好手，虎父怎会有犬子！

等着，等着，直到长空中泛起点点星辰，阿爸还是没有回来。我在夜色里感到一丝担忧，跑回毡房去找阿妈。阿妈说八百公里的边境线偶尔有事耽搁一两天很正常，她让我放心，阿爸既然答应了回来陪我参加叼羊比赛就一定会赶回来的。

夜越来越寒冷，我不得不回到毡房，却一直倾听着房外，但除了狂风卷过荒野的呼啸不再有其他我期望听到的声音。阿妈剪去爆起的灯花，拍拍我的肩膀说道：“阿布，快去睡觉吧，养足精神明天才好在赛场上证明自己。”

“阿爸一定会赶回来吧？”我透过昏黄的灯光仰头看着阿妈。

“会的，会的，你阿爸答应的事情什么时候爽过约！”阿妈再次拍拍我的肩膀，继续说道：“快去睡吧。”

“哦。”我不情愿地起身，向卧房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毡房外呼啸的风声搞得我心烦意乱，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油灯又爆起一朵灯花，房内的物事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影影幢幢，扰得我心里更加烦乱。

阿妈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递给我：“阿布，别胡思乱想了，喝了这碗奶茶暖暖胃赶紧睡觉吧。”

我起身接过奶茶喝下，一股温和的暖意瞬间滋润了我的身子，那种暖暖的感觉轻轻唤起我刻意压抑着的疲意，迷迷糊糊间我终于睡着了……

“阿布，阿布，快起床了！”我在阿妈的喊声中惊坐而起，噩梦中的情景突然崩碎，我大汗淋漓，梦里的事情却记不起分毫。

卡斯大叔悠扬的鹰笛声已经在毡房外响起，还有手鼓富有韵律的节奏，看来叼羊比赛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急忙穿好衣服四下张望：“阿妈，阿爸还没回来吗？”

阿妈脸上也出现了忧色，好像并没有听见我的问话，而是自语道：“遇到什么事也要赶回来过节啊，何况今年还是你儿子的成人礼呢！”

我走到阿妈近前，再次问道：“阿妈，阿爸还没回来吗？”

阿妈终于回过神来，心不在焉道：“没，还没…”

“阿布，阿布，快点儿，阿爸让我来喊你。”毡房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喊声。

我跑出毡房，是卡斯大叔的女儿阿依。她穿着一袭洁白的长裙，俏生生立在毡房前的草地上，像一朵洁白的雪莲。就在我还在发呆的时候，阿依一把抓起我的手转身就跑，我猝不及防下打了个趔趄，但很快跟上了她的脚步。阿依手上传来的温暖让我有些慌乱，却也抚平了我内心的波澜。阿爸，儿子不会让您失望的，儿子一定会在叼羊比赛中好好表现！

阿依拉着我赶到时，赛场已经布置好了，塔吉克族的男人们像出征的勇士一样傲立在牦牛背上。我接过卡斯大叔递来的缰绳，一跃翻身上了牦牛。来自慕士塔格峰的寒风吹得赛场上空的五星红旗猎猎作响，我望着那面鲜红的旗帜，暗自发誓一定要拼尽全力证明自己，正式成为一名光荣的护边员。

卡斯大叔把无头羊放在赛场上，在越来越激跃的节奏中，叼羊比赛正式开始了。我和塔吉克族的勇士们一起骑着牦牛狂野地奔腾，奋力撕扯着羊身，全力向对方的洞冲刺。得分了，我得分了，当把羊扔进洞的那一刻，我仿佛融入了如洗的碧空，化身成一只翱翔在帕米尔高原上的雄鹰！

忽然，远方传来一阵沉重的蹄声，一道烟尘从天边滚滚而来，那行人径直向赛场奔来，径直向我奔来…我望着席卷而来的烟尘，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股剧烈的绞痛，然后看见一众骑士中间一头壮硕的牦牛驮着一具遗体。那，是父亲的牦牛！我眼前一黑，从牦牛身上跌了下来，幸好奔来的阿依扶住了我。

当我再次睁开眼，王连长饱经风霜的面庞占据了我的视野：“阿布，你一定要坚强！你阿爸巡边时遇到了一个武装偷渡团伙，他义无反顾地鸣枪示警，当我们赶到时他已经牺牲了…”

王连长说完，和战士们一起向我敬了一个肃穆的军礼。我忍住泪水，还以最标准的军礼，那是阿爸陪着我练过无数次的军礼！

帕米尔不需要眼泪，我们塔吉克族世世代代都在此守护边疆，哪怕用生命去守护！阿爸，您安息吧，我会替您守好我们的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