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网友张南讲的故事。

张南的姥爷住在一片旧式复合楼中，邻里之间很有生活气息。

姥爷爱抽烟，每次张南去看望姥爷，姥爷都会叫张南去楼下小卖部帮他买烟。

楼下有好几个小卖部，但是姥爷指定张南去一家叫“福星”的小卖部买，张南不喜欢那个小卖部。

因为福星小卖部的老板总是对人爱答不理，说话也含糊不清，让人觉得冷漠。

每次到店，都会看到他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对着一台十一寸的小电视看《还珠格格》。

别家老板都热情健谈，而他除了看《还珠格格》，对别的事情压根不关心。

但他家的东西便宜啊，一盒软玉便宜5毛，爷爷给的跑腿费1块，去他那儿买烟，张南就能多买一个棒棒糖。

后来张南上高中了，有天去姥爷家，烟抽光了，姥爷又让张南去买。

虽说长大了已经不缺零花钱了，但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吧。

于是张南没洗头没洗脸，带了个口罩就匆匆往福星小卖部赶。

他果然又在看《还珠格格》。

张南说：“拿包软玉。”

他没听见。

张南敲敲玻璃，桌上的棒棒糖货架震了震，“老板，来包软玉。”

他看的特别入神，被张南这么一敲玻璃吓到了，然后转过头来。

张南有点着急，指指烟架：“软玉。”

他愣了愣，从柜子上取下一包万宝路。

当时张南挺生气，打心底责怪他不会做生意。

张南放大音量：“软的玉溪。”

他点点头，嘴里囫囵道：“哦哦，黄鹤楼。”

张南摇头，说：“软玉啊，玉溪。”

他涨红了脸，有点无所适从，嘴里挨个报着烟的名字。

张南忽然一怔，终于意识到了——原来，他是个聋人。

而张南戴着口罩，他无法听见张南的声音，连辨认口型的余地都没有。

但他却没有向张南求助，而是努力的，假装自己只是没有听清而已。

那一刻张南忽然很愧疚，拉下口罩，夸大口型说：“软玉。”

他立马辨认了出来，然后弯下腰，拿了烟。

张南把钱递过去，他抽出一张平整的五毛给张南，匆匆地又把头转了过去，耳根通红。

那一刻，两个人应该都很窘迫吧。

他的秘密被张南发现了，张南也很惭愧自己方才的怒气。

后来张南总是到他那儿买东西。

他的东西便宜，质量好，只是人少言寡语。

张南也终于明白了他十年都没看完《还珠格格》的原因。

生活很不容易，上天也很不公平，纵然他已经能够熟稔地辨别人的口型，但总有一些逃不过要用听力的时刻。

那一刻他面红耳赤，窘迫无助，但没有认输和示弱，他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同烟的名字，其实是在努力地维护着自己那一份小心翼翼的自尊。

而那一刻的张南，从对这世界无情的责怪中猛然一惊，对生而为人那份渺小的坚持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人间太荒唐了，但总有人拼尽全力地活着，只为挽救于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