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爸开摩托车去邻近的另一个繁华镇上时，我都会哭天抢地地要求一起跟去，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在我爸启动摩托车的时候，拉着他，央求他带着我一起出去。我妈赶在后头，从“五脚基”（闽南屋门前的过廊）顺手拿过一个尼龙袋，挂在车头的位置上。那是拿来装菜用的。

小镇离我们镇有十多公里远，坐摩托车得半个多小时，路上可以欣赏沿途风景，只是坐摩托车后座上风很大，我妈只得给我戴上安全帽，把我裹了个严实。

早上出门的时候喝了太多的水，经过这一路的颠簸，我觉得自己的膀胱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到了镇上的集市，我让爸爸的摩托车在菜市场门口边停下，等我小解完我们再一起去菜市场采购食蔬。

我看见面前标有“WC”字样标志的小屋，喜出望外，赶紧一路小跑过去。只是等我到了厕所门口的时候，却被看门的老大爷伸手拦下了。

“小子诶，收费公厕，自愿上交。”说着老头指了指门口贴着的告示牌说，“小解五毛，大解一块，手纸一块钱一包。”

“可是叔叔，我没钱，可以通融一下吗？”我紧紧捂住裤裆，“我快憋不住了。”

“没钱出门左拐，那儿有个下水沟，上那儿方便去。”

说着老头就要招呼我出门。厕所里不断涌出一些大人，他们庞大的身躯从我的肩头上掠过。我不得已只能离开厕所，回到马路边找我爸妈。

“上完厕所啦？”我妈招呼我回到车座上去。

“妈你能不能给我五毛钱。”我羞红着脸说。

“要钱干嘛？”

“人家的公厕是收费的，小解一次五毛钱。”

我妈从摩托车后座上下来，本以为她要拿钱给我，可是她却拉着我说：“到电线杆旁边那个下水沟那里，把裤子脱了，拉一下不就完了。”

我甩开她拽着我的手，涨红了脸说：“路上这么多人呢！”

“小孩子家家的，个性还不少，在路边小个解也怕被人笑话啊。”说着她语气缓和下来，“快去吧，没人看你的，拉一下就回来，我和你爸在这里等你啊。”我妈说着便伸手把我往电线杆旁边推过去。

在走向电线杆的路上，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间收费的厕所，还有站在马路边上笑吟吟地鼓励着我迈出脚步的妈妈，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理防线顷刻间崩塌了。争辩无力，劝说有理，一切只因自己没有那进入公厕的五毛钱，而被逼无奈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下裤子，在电线杆旁边小解。

事隔很久以后，等我长大了，每当我回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依然感到无比的无奈。这是他们所无法理解的，对于一个小男生来说，想要以己所能捍卫自己的尊严而不得的失落感。五毛钱就能买来一个小小男子汉的尊严，却被一句“小孩子也怕被人笑话吗”给轻易地搪塞了回去。

如果还有机会回到当初那个场景，我会站在那个路边，伸出手，给那个弱小无助的我递上一张五毛钱，让他安心快乐地去上那个五毛钱一次的厕所，然后告诉他，有些尊严是应当去捍卫的，即使你弱小、即使你身边有很多不理解你的人在嘲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