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乔典运重病时,我随老师们去看他。
见了老文友,乔老精神大好,虽重病在身,仍保持一贯的幽默风格。
在谈到后事时,乔老说,咱也没什么家产给孩子们留,但有一件事我要立遗嘱,就是乔家祖辈要感恩一个人,及他的后人。
多大的恩要立遗嘱世代感恩?大家好奇地追问。
接着,乔老谈起这个人。
乔典运退伍后尝试写作,因为发了几篇文章,1958年被调到县委《西峡报》当编辑。不久,文革爆发,因他的文章好抨击时弊,被打成反革命黑五类,牛鬼蛇神,并列为全村重点批斗对象。每次村里开会前,都把他拉上台先批斗一翻;下雨下雪,干不成家活,就斗他,夏天的晚上,热得睡不成觉也斗他。挨批挨揍是他的家常便饭。有一次,批斗下来,全身7处流血。
他的妻子儿女也受到连累,出门要么没人搭理,要么挨打挨骂。亲戚都远离他们。连孩子的外婆也不与他们往来。
那时物资紧缺,一切生活用品都是凭票供应。票是按人头分的。因为他是黑五类,不给他们家分票,没票掏钱也买不到东西。
他们家没有火柴,看谁家做饭冒烟了,让孩子们拿个纸母(火纸叠成细条)去引火。后来随着批斗的深入,谁给他家火,就说谁界限不清,敌我不分,与反革命站在一起,也要挨批斗。吓得没人敢给他家引火。
乔典运一家因挨批出了名,十里八乡都认识。他家到哪儿也引不来火。大冬天,冰天雪地,他家冰锅冷灶,连一口热水也没有,一家人只能啃生红薯就雪当饭吃。
吃生红薯,一家人肚子疼,拉稀。孩子们肚子疼得哇 哇直哭,两个大人直掉眼泪也没办法。
这样的日子硬是过了半个月!
一天,乔典运正在挑大粪(挑大粪,又臭又重,是庄稼人最讨厌的活。而全村的大粪却让乔典运一个人全包),一个人从他身边过去,“咳”了一声,把一个火柴盒丢在他前面。乔典运看看四下没人,赶紧拣起来藏衣袋里。
那只是半盒火柴!
那人在供销社工作。
从此他家结束了没有烟火的日子。
他说,从那后,做好饭后都用麦糠捂着灰烬以保留火种,半夜还要起来看看别让火灭了。
那半盒火柴他家用了好多年!
“文革”结束后,乔典运被平反了。
他带了重重的礼物带着儿子小泉上门认亲,把儿子认给那人,让儿子叫他干爹。并当面说,他救了咱一家人的命,你要待他如亲爹,过年过节都要记着来感恩。以后,你的子孙也要来。
从此后,所有逢年过节小泉都带重礼上门感恩。
大家都听得眼泪汪汪。乔典运说,就这事,我要立遗嘱,乔家世代不忘这半盒火柴的救命之恩。只要乔家人不绝,就要一直感恩下去。
据悉,乔典运去世后,儿孙的确遵从遗嘱不忘感恩。
备注:乔典运(1929.2——1997.2),河南南阳西峡人。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曾被授于“国家有突出贡献专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创作很多优秀短篇小说,其中《村魂》、《满票》获得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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