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新年，寒风凛冽，到处是杀年猪的声音和人们的欢笑声。一大早，援彝警察、挂职派出所副所长的梁山就带上当地协警到菜市场去买了十斤猪肉，一袋大米，一桶菜籽油，之后朝苏呷大爷家走去。

三年前，梁山到该乡派出所帮扶后，每过彝族新年，他都要自掏腰包给苏呷大爷买东西拜年，这已成为定例。

梁山扛着二十公斤的大米走在前头，协警提着猪肉和桶装油走在后面。协警知道，梁山年年给苏呷大爷拜年的目的，无非是想感化苏呷大爷的大儿子苏呷力鬼，好让苏呷力鬼早日投案自首，这样梁山的援彝业绩就会多添一笔。不过，协警喜欢跟梁山一块儿去拜年，自已一分钱没花，还可以空落个人情，搞好警民关系。

苏呷大爷有两个儿子，都不成器：大儿子苏呷力鬼爱偷盗，三年前入室偷了一个价值数万元的、重十几斤的彝族银质头饰，销赃后，一直潜逃在外；二儿子苏呷次鬼喜欢鬼混，结果染上“布的日”（艾滋病），现在家服药，月月领国家发的医疗补助。

大老远，苏呷家那条大黄狗就兴冲冲地跑出院门，朝气喘吁吁步行前来的两名警察撒欢摇尾巴，因为梁山平时经常到苏呷家来嘘寒问暖，帮忙干活，大黄狗认得他。

“阿黄，走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你没看到我正在负重吗？”梁山笑说。大黄狗便轻快地把两人带进院子。

苏呷大爷听到动静，早已披上查尔瓦（披毡），到院子里来迎接：“哎呀，梁副所长，又让你们费心了。”

“苏呷大爷，外面冷，到屋里去说话。”

进屋后，两名警察放下慰问品，坐到火塘边烤火。梁山环顾一下屋内，问道：“次鬼呢？”

苏呷大爷不满道：“又在侍候他收的那些流浪犬。我说过多次，有功夫养流浪犬，不如养猪？我们彝人过年，家家都在杀年猪，唯独我们家没有，害得你们年年过年给我们送猪肉。唉，我如果不是患有心脏病，我就亲自养猪！”

正说着，苏呷次鬼进来了，坐到火塘边烤火。梁山问他：“现在收留了多少条流浪犬？”苏呷次鬼说：“三十多条。”梁山笑道：“收养流浪犬也挺好的，免得它们咬人，影响社会治安。次鬼同志挺有爱心的，我代表派出所谢谢你。”

又聊了一阵儿，梁山言归正传：“苏呷大爷，力鬼有了什么消息没有？”

“没有，这小子一直逍遥法外，三个彝族年都没回来过了。他再不回来，我就不认他了！”苏呷大爷恨恨道。

梁山推心置腹地说：“如果他回来了，或者有了他的什么消息，你就及时通知我们，最好叫他到派出所来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他的事情，说大也不是很大，长期潜逃也不是个法儿，对不对？”

“这我知道，他一回来，我就带他到派出所来找你。唉，我那不成器的东西，让你费了三年心了。”苏呷大爷叹气说。

“那好，派出所还有点儿事，我们得回去了。”梁山说着站起身来。

“今天过年，吃了午饭再走嘛。”苏呷大爷热情挽留。

“不了，我们还有事。库史木萨，孜莫格尼（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梁山回到派出所处理了一些杂务，正要下村，看到苏呷次鬼进来了：“梁副所长，你不要再希望力鬼投案自首了。”

“为什么？”梁山一愣。

“三年前，力鬼慌不择路地逃跑，结果在拐弯处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死了。因为阿达（父亲）心脏不好，我怕他受刺激，一直没跟他说。”苏呷次鬼难过地说。

梁山沉默一会儿后，点点头：“力鬼被撞死的车祸现场，是我亲自处理的。”

“那你……”苏呷次鬼惊讶地抬起头。

“就像你说的那样，你阿达心脏不好，怕他受刺激，所以我没跟他说。另外，力鬼逃亡在外，给你阿达也是一种想念……”

苏呷次鬼突然放声大哭：“梁副所长，你太好了，我对不起你呀！”

梁山吃惊道：“大过年的，你这是怎么啦？”

“我有‘布的日’……”

“坚持服药，症状会减轻的。”

苏呷次鬼抹了把眼泪说：“三年前，力鬼被汽车撞死，我染上‘布的日’，我觉得这个社会太不公平，就想报复社会。于是我收养流浪犬……可、可这并不是什么爱心，而是恨心……”

“你虐狗？”梁山皱眉。

“比虐狗还可耻。我隔三差五抽自已的血，注射到狗的身上，使我收养的狗全部患上‘布的日’！我打算过了年后，就把这些狗放出来。只要这些狗咬了人，被咬者就会患上‘布的日’。可我看到你们年年都过来慰问我们，让我感动，我就……”

梁山听后，脸色铁青：“苏呷次鬼，国家这样关心你，帮扶单位这样帮扶你，你却存着这样一颗报复社会之心，很要不得！”

“所以我来投案自首，任凭派出所发落，同时帮我处理掉那些感染了艾滋病毒的流浪犬。”

梁山马上给兽医站打电话，兽医前去检查苏呷次鬼收养的流浪犬。除了三条流浪犬患有普通疾病外，其余流浪犬都是健康的。根据苏呷次鬼的意愿，健康流浪犬打了狂犬疫苗后，分发给村民们饲养，看家护院。那三条患病流浪犬，兽医带回兽医站治疗。

“‘布的日’不是通过血液传播吗？我给流浪犬注射了被‘布的日’感染的血液，它们为什么没被感染？”苏呷次鬼疑惑道。

梁山告诉他，艾滋病只在人类之间传播，在人犬之间是不会传播的。“虽然你的做法很不道德，但没造成恶劣影响，我们不拘捕你。希望你吸取教训，尽自已所能，脱贫致富，回报社会。”

苏呷次鬼下决心说：“我一定痛悔前非，重新做人。我现在就去买小猪饲养，保证明年过年有年猪杀！到时欢迎梁副所长到我们家过年。”

“好，一言为定！”梁山紧紧握住苏呷次鬼的手。

这时，村里响起了阵阵鞭炮声，过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