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20急救车“呕啦！呕啦”的刺耳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打破了小村的宁静，停在了老杨头家的门口。邻居们纷纷披上衣服走出家门围到街上，“老杨头家这是谁得了急病？”

没大一会儿，老杨头家的两个儿子急慌忙促地抬着担架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穿白大卦的医生和老杨头的两个儿媳妇。那担架上肯定是老杨头了——没有别人了，老杨头的老伴今天刚刚下葬了。

“老杨头这是怎么了？白天还好好的！”“是不是他老伴去世伤心过度呀？”“他身体好好的，按说不应该得什么毛病呀？”邻居们七嘴八舌纷纷猜测和惋惜。

120又“呕啦！呕啦”地开走后，人们蹲下来，相互打探，“狗子，怎么回事？知道不？”狗子是老杨头家的屋后邻居，老杨头家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应该能知道一二。

“唉！别提了。你们没听到吗？他爷们儿们那么大声，你们没听到！”狗子蹲下来疑惑地问大家，“都是他妈的吊礼（钱）惹得祸！都说养儿养儿，养儿有个鸡用！老杨头是让他那两个儿子和儿媳妇给气的，肯定是得了脑出血的毛病。” “快说说，怎么回事！”有人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还能怎么回事，他那两个狗儿和熊儿媳妇平时是什么人你们难道不知道！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了，还不是为了他娘那点大（吊）礼钱，闹腾着分大礼呗。”

“操！他娘今天刚埋了，五期都没过就分大礼呀？！太他妈的没人味了吧！” “是呀！就是过了五期按说也不能分哎，老杨头以后也得花钱。这下好了，大礼不用分了，给老杨头治病吧。”

“唉，钱真是它妈的王八蛋，让人亲娘老子都不认了。”

人们义愤填膺地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这时，老杨头大儿媳妇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锁老杨头家的门，“要他奶奶的早分了还能有这事，不分不分，不分就吃药吧。”

邻居们听见了动静，没人理睬，各自散去回家。

随120去医院的是老杨头的两个儿子，儿媳妇们没跟去。

02

按农村风俗，老人去世的丧葬吊礼钱是可以给儿子们分的，但要过了五期之后，因为期间还有不少的丧事后续花费。但就在老杨头老伴下丧后的当天晚上，两个儿子就提出来要“三份制”分了吊礼钱，因为他们要外出打工，头期五期什么的他们就不回来给老娘烧纸了，还说钱放他那儿不安全（村里也确实发生过吊礼被盗的事），不如化整为零。

老杨头是个爱面子的人，曾在村里做过几年会计，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一听儿子这在当晚就要分老娘的吊礼钱，气就不打一处来，更还别说老伴也才六十出头，他还没从伤痛中回过神来，两个儿子倒给没事儿人一样。在和两个儿子、两个儿媳的争吵中，老杨头气血上涌血压冲顶，一下子就口吐白沫四肢打颤从椅子上瘫到了地上不省人世得了脑出血。老杨头平时就有血压高的毛病，生不得气。

老杨头被120拉到县医院，经过颅脑ＣＴ检查，医生说从出血部位和出血量来看可以保守治疗不用做开颅手术，两个儿子都急切地问会不会留后遗症。医生说所有得过脑出血的人都不会恢复到和常人一样后遗症是必须的。

医生的话让两个儿子心生忌惮：留下后遗症那可咋办？怎么侍候？两个儿子莫名的愁苦起来。

老杨头也算命大，住院三天就苏醒过来，七天就能开口说话了，只不过口齿再也不清，嘴角不时的流着口水，肢体僵硬——老杨头偏瘫了！这也是两个儿子和儿媳最不愿看到的。

老杨头老伴死亡收的吊礼钱不到两万元，两个儿子商量着“两家都经济困难，钱也难借，还有孩子上学需要花钱，就可着那点钱治病吧”。所以，老杨头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花完了老伴的吊礼钱就出院了。

老杨头被两个儿子拉回到家里，邻里百舍都过来探望慰问，有人说老杨你这真是命大有人得了脑出血抢救都抢救不过来，有人说亏了你儿子在身边要是你一个在家的话那可就坏了，有的人说七十三、八十四才是“回头年”你这才六十刚出头好日子还长着呢………

对邻里的劝慰，老杨头也不搭话，只是拿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老兄弟老姐妹们，偶尔也咿呀呀地说一句，邻居们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只能连连地点着头回应。

邻居们出了门，小声嘀咕，“唉，这老杨头也活不长了，谁能给他口饭吃呀，这不是回家等死么？”

03

老杨头出院当天晚上，两个儿子商议老杨头的侍候问题。

大儿子说，“咱们轮着，一家侍候十天。”

“十天，太短了吧，那样二五两耽误，耽误的谁也不能出去干活（打工），我看不如长一点时间，一个月吧，不长不短的也能出去挣点。”二儿子马上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最好再长一点时间，一个月也太短，两个月或是三个月的也行，一个月的话挣点钱不够来回路费的。”大儿子媳妇站在一旁插话。大儿子回头看了看媳妇。看来两人没提前商量。

“也不能就你们两个侍候吧，现在闺女儿子都一样了，两个姐姐也应该轮着侍候吧，这样就都能在外边多待点时间，要是你们四个都能轮的话，一个月轮一次也行。”二儿媳妇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呀，闺女儿子都一样，那提出分老娘的吊礼钱咋没一样！

老杨头躺在床上听到了儿子、儿媳妇们的话，大声的咿呀呀着，还向他们挥着并不自由僵硬的手。老头心里明白，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让闺女侍候自己是万万不能的，这是农村公俗，养儿防老，闺女是不承担养老责任的。

儿子、儿媳齐刷刷地看向老杨头，他们都明白老杨头的意思：不能让闺女侍候自己！

“不让他们侍候咋行，现在是新社会，倡导文明新风，男女平等，儿女闺女都一样，你也不能赘累死我们两个当儿子的吧？”大儿子经弟媳妇的提醒恍然大悟过来。“我这就给她们打电话！”说完，大儿子就开始在手机上拨拉电话号码。

04

老杨头四个孩子，两个儿子上面是两个闺女，大闺女前年出了车祸落下终身残疾拄上了双拐，其实是不具备侍候老人的身体条件的。二闺女最特殊，也是老杨头一辈子的心里阴影，更准确地说是愧疚。

当年，老伴生下二闺女的时候，全家阴云密布，愁苦自己是不是没有儿子的命。老杨头的爹娘请来了“麻衣相”掐指一算，说把二闺女送人就会生儿子。所以，二闺女出生后三天就送给了邻村里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寡妇。寡妇身体缺陷不能生养，很是希望能有个一儿半女相伴。

说来也是巧合，二闺女送走后，没过一年就生下了大儿子，又没出一年又生了二儿子，那叫个生得“连理”。生下两个儿子的时候，国家计划生育抓的正紧，家里的几棵树都被罚作了超生款，屋顶还被挑掉了两间。老杨头的会计就是那时候被免掉的。后来，老杨头两口子凭着有两个儿子的“心盛”劲东山再起，给儿子们各盖了一出院娶上了“美娇妻”，日子也是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人说老杨头老伴“不声不响地突然早逝”就是累死的，这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二闺女到了二十二岁上出嫁的时候，老杨头偷偷地送给她养母两千块钱说是喜钱，不想被二闺女发现了，二闺女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样老杨头和二闺女才断断续续地有了联系，但并不密切。

生不如养，这是人人共识的事。你突然让一个只生没养的闺女来侍候自己，道理上似乎很难讲的通，也没这道理呀，那是让人指脊梁骨的事。老杨头试图阻止儿子、儿媳们就是出于这种考虑。但身不由己，他能阻止的了吗？老杨头只有流泪到天明的份。

05

大儿子电话打到大姐那儿，可以想见，大姐自身难保何以再侍候一个脑出血的偏瘫病人，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身呀。大姐哭诉说，“我身体根本没那个可能，你们替我多辛苦多受累，我可以出些钱作后续的治疗费用。”大儿子也只能依了大姐说后续费用他会保存好单据。

给二姐打电话大儿子踌躇了，打呀还是不打？当打还是不当打？

“打吧，大哥，赡养老人是不以抚养为条件的，我看过今日法。她不侍候和大姐一样出钱也行。”弟媳妇在一旁鼓励着大伯哥，说的有理有据真真切切。

电话接通了，大儿子忐忐忑忑吱吱唔唔地说出了自己的意思，也是“全家人”的意思。“二姐，你看大姐她身体不好就不让她受累了，你看你身体好好的应该没问题吧？”

“我和老公和我妈商量商量再说。”二姐说完挂断了电话，没有更多的言语。

二闺女婆家离的并不远，亲戚里道的消息传的都很快，两个弟弟是怎样的人她心里也是门儿清，老杨头住院的时候她也去探望过两次，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按说世上万物皆有道，但它偏偏就有不讲道理的地方！

第三天的时候，一辆现代轿车停在了老杨头的家门口，车上下来老杨头的二闺女和她老公直奔老杨头家。没过多久，二闺女老公抱着老杨头出来，二闺女指挥着把他安放到车里，然后两人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汽车扬起的尘土把老杨头的两个儿子弥漫了个灰头土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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