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鱼打小就顽固，是头十个人按着脑袋也不肯喝水的牛犊子，这点上很随着老张。

老张当管理科科长诸多年，甭管汽改厂那些婆娘有多能闹腾，他认为不合规矩的事儿就死也不吐口。也是，虽然都是些关乎吃喝拉撒的小事儿，可只要对一个人松了一次口，再想扎紧口子，难！

老百姓的日子啊，都是攀比着过的，多一点少一点，都会招人嫉恨。

所以，老张退休前没少得罪人，婆娘们对他的打击报复便随处可见。隔着窗子大声骂两句，亦或是走个对面故意对着地上啐一口，这样的举动都是家常便饭。

过分的举动也有过，上小学时我同学的家长曾故意学给张小鱼听，老张昨天被几个婆娘按到在办公桌下，扒了裤子，有个娘们儿伸手进去，狠狠地拔了一把稻草出来。然后那娘们儿就像电视剧里的霍元甲，对着手轻蔑地吹了口气，口中喊道：打到老顽固张老邪！

幸亏老张不是名人，否则那家长的模仿一定会打动评委，因为她已经把张小鱼打动的怒发冲冠，真特么有画面感。

老张那时候是邪性，在外面顽固，回到家里也顽固，对我和姐姐总是一副横眉冷对，鞋底子伺候屁股的频率，似乎至少每周都会有一次。

我姐乖巧，没等黄胶鞋落下来就开始哇哇大哭，惹得我妈赶紧从院子里跑进来护着。

张小鱼特么太顽固，每次挨打只会瞪着眼珠子憋住了嘴的不吭声，看着黄胶鞋上上下下，恨不得把它咬个稀巴烂。等我妈跑进来，屁股上早起了三五道厚厚且通红的肉垫儿。

我妈夺了鞋下来，先把老张骂个狗血淋头，转头数落张小鱼，瞪眼！瞪眼！哭一声你会死啊，就会瞪眼，再瞪眼珠子飞出来了，瞎了，看你怎么办。

张小鱼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就是那时候慢慢瞪大的，所以，小孩子发脾气瞪眼睛时未必是件坏事儿。

我姐看张小鱼还对着地上的鞋使劲，就劝，你可千万别下嘴咬啊，上山村长家的那条疯狗挨了打才会咬打它东西。

张小鱼当然不会对鞋子使劲，我会对拔了老张稻草家的人使劲，她儿子虽然比我高一年级，可还是架不住疯狗般下嘴咬住他胳膊的张小鱼。

老张再一次地用鞋底子打了张小鱼，因为老师把他找了去，一面心疼地摩挲着挨咬孩子胳膊上厚厚的纱布，一面当着好多人的面给那个接近疯狂的娘们儿道了歉。

鞋底子落到屁股上时，张小鱼第一次哭了，瞪着眼地嚎啕大哭。

我妈却破例没进屋拦着，孩子的有些错误可以惯着，有些错误时惯不得的。

老张打累了，也消气了，我妈喊了声“吃饭”，三个热气腾腾的菜便端上了桌子。

人哭起来真的很费力气，然后会很饿。张小鱼当时就很饿，一边继续哭一边大口大口的吃饭，一碗白米饭愣是就着眼泪吃完了。

为了显示不屈服于老张，三盘菜一筷子都没碰。

第一个放下碗，张小鱼躲进里屋继续委屈，突然隐约着听到外屋老张和我妈吵了起来。扒着门缝往外瞧一眼，老张正用筷子不停地点着我妈鼻子，我妈低眉顺眼地躲避着。

此时，一向对我妈唯唯诺诺的老张是一声比一声高，“说，你为什么不给她夹肉！她就爱吃肉，说，你为什么不给她夹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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