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遗憾

――懂事的孩子没糖吃

文/聪明糖果

1

司汤达说，童年是无止境的。

毛姆说，“塑造一个人的是他生命前二十年中的所见所闻所想所思”。

的确，童年的生活经历必将成为每个人生命的底片，无论欢乐也好，悲伤也罢，我们终其一身都无法摆脱它的影响。如果有人问我，童年里你最大的遗憾是什么，以前我首先会答，贫穷。是的，贫穷。

记得有一次在网上看到一个段子，有个国际富豪在朋友圈晒图，照片是他与好几辆不同颜色款式跑车的合影，普通人都以为他在晒豪华跑车，结果人家爆料，晒的重点是他头上的限量版头巾！他为了这些不同颜色的头巾，去买了各色跑车来配！据说头巾的价格甚至远远超过车。网友纷纷感慨，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唉，那一刻，我想说，贫穷限制了我的一切！

估计是在娘胎里时，就经受了太多关于贫穷的体验，反正从小到大，脑子里总萦绕着“我们很穷”的概念，于是我被成功打造成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懂事的主要标准之一，就是能克制欲望，从不撒娇耍横、乱要东西。

比方说，母亲带我和妹妹一块儿赶集，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性格直爽的妹妹会第一个嚷嚷着要，母亲肯定不会痛快答应的，但有时拗不过妹妹，便会破例买下一个，转头问我“你要不要？”这问题问得我好难受，我怎么可能不要呢？可是想想他们平时的教育，“我们穷，钱得留着派大用场，不能乱花。”

我告诉自己，我是个懂事的孩子，懂事的孩子不乱要东西，不该花的钱不能花……压抑着心底的渴望，我摇头说不要。于是，大人们感慨着“这孩子真懂事”，而我只能顶着懂事的光环，对兴高采烈的妹妹投去羡慕的一瞥，然后，黯然走开。

2

妹妹从小多病，印象中，她每病一次，都能提些额外的要求。有一次，她因病住进县城的医院，出院回来，她怀里抱着个洋娃娃，那个娃娃真的是好漂亮啊，头戴碎花帽子，身穿碎花的蕾丝边裙子，最新奇的是，娃娃那双长睫毛下的大眼睛还会动！让她躺下，眼睛就闭上了，坐起身，眼睛又会睁开。

这个娃娃的出现，让妹妹成了全大院孩子的焦点，特别是同龄的女孩子们，大家围着她，眼巴巴地瞅着娃娃，期盼自己也能亲手抱一抱，摸一摸，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

有个邻居对我说：“你看，你爹妈还是和小的好吧？哈哈，只给她买，不给你。”他貌似开玩笑的这句话，在那时却极有杀伤力，只有五六岁的我，头一次给深深刺伤了。说真的，在此之前，我从未意识到这个问题，懂事这个词在脑子里根深蒂固，以致于父母给妹妹买什么我都觉得理所当然，从来没想过也为自己争取。

可是，我这么懂事，换来什么呢？只有他们的忽视，心安理得地忽视，我懂事，不会撒泼，不会找麻烦，所以就可以不用考虑我的感受！那一刻，该算是自我意识的觉醒吧，可悲的是，觉醒了又如何？我已经习惯了懂事，不会干别的。

3

最耿耿于怀的一件事，发生在我五年级时。学校换了位校长，兼我们班主任，他学识渊博多才多艺，很注重开展文体活动。就是他，让我知道原来画画也是门功课。第一节美术课，他教我们画仙人球，我的画被老师大大表扬了一番，他说我极有天赋。下课后，老师让我们每人买一盒彩笔，下节课要教我们涂色。

回家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母亲在和父亲合计，这个月工资怎么分配，要孝敬双方父母，要买米买面，要给弟弟买奶粉……听起来，还是入不敷出呢，彩笔的事在心里盘桓良久，最终，我又咽回了肚子里。

后面的美术课，只有我交的作业是单用铅笔完成的。特别感谢老师，他总是在我的画上打一个大大的“优”，从来没说过别的什么。

六一儿童节，老师搞了个绘画展览，要挑好作品贴上墙，别人的画都五彩斑斓的，唯有我的还是黑白两色。交上去后，好担心会被淘汰，没想到，老师还把我的画放在了第一排，他说，这幅画虽没有着色，却画得最用心……唉，此情此景，每每念及，泪湿眼眶。

强烈的自尊心，让我从来没去和别人借用过彩笔，可是，多么希望自己的画也能涂上亮丽的颜色，变得更光彩夺目……

直到小学毕业，我没能拥有过一盒属于自己的彩笔，再往后，我所在的学校都没开过美术课，买彩笔就更成了奢谈。

我一直保存着自己那些素色铅笔画，时间长了翻一翻，心里便掠过淡淡的伤感。

4

好多年过去，有一次帮母亲收拾家，在抽屉里翻出好多旧彩笔，母亲说全是弟弟上小学时买的，买了他也不用，白白浪费了。

那一刹，我说不出自己什么感觉，愤怒，委屈，失望，蜂拥而来。我跳起来，忿忿不平地质问，为什么当年我那么渴望一盒彩笔，到最后却仍是奢望，为什么弟弟一点不懂爱惜，你们却给他买这么多？为什么我越懂事你们越不公平？……

母亲被我激烈的反应弄懵了，她一脸无辜地说，你也没跟我要过彩笔呀，我们哪里不公平了，你要是想要，再穷还能买不起一盒彩笔吗？你从小就很少主动要求，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啥？……

简单一番话，却如电闪雷鸣，让我豁然明白，从小死死限制了我的，不是贫穷的概念，而是“懂事”的人设！

懂事的我自觉地向“贫穷”让路，不敢提一丁点出格的要求，竟致于连一盒小小的彩笔，都成了童年记忆中永远的遗憾！

懂事的孩子没糖吃，这或许真是一个悲哀的发现。

成年世界的人们啊，愿你们能多心疼一下，每一个懂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