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言 40
喜欢 52
故事来自主题: 你有什么关于疯子的故事?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疯子娶了哑巴
00小金鱼00
2019年3月22日
“ 孩子们追着拿石头砸,像追着一只干瘪的风筝 ”

小区里有一智障女人,不严重,表象很轻微的那种。男人虽然不是智障,行为却拖沓、猥亵,常常做出让邻居恶心的事情,在走廊撒尿,去花坛里大便等等。

他们有个闺女也是轻微智障,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冷眼一看很过分的那种,大红大紫大绿。可她是个好女孩,每天在大市场里帮这个卖菜、帮那个卖鱼......

她不会看称也不会算账,拿个方便袋帮着装东西,等到摊主算了钱,她会收钱,还会找零。

晚上下市,帮摊主收了摊位,摊主会给她5块、10块的辛苦钱,外带拿点破烂菜。

是啊,智障女孩特喜欢钱。因为拿不回了去钱她就要挨打,挨那个父亲的打,打完了还没的饭吃。

为了生存,为了活着,她只得喜欢钱。

小区里没人关心智障女到底生活的快乐不快乐,更不会关心她今后会有什么样的人生。她只是每天在小区里,笑着顽强的地活着。

记得小时候住在农村姥姥家,附近的几个村庄都能找到那么一两个不正常的人,疯子、哑巴、瞎子、瘸子……生命很脆弱,也很卑微,但他们都努力的活着。

姥姥家的隔壁有一家人,姓郭,家里有个独子郭九,听大人说他家九个孩子,可我只认识这个郭九,其他的对不上号,因为他们从来不回来。至于郭九的大名,只在每年领口粮和计算工钱的时候用得到,平时是没人提及的。

郭九很可怜,郭九一家都很可怜。

姥姥说郭九小时候本来是个正常人,可是他家成分不好,是村子里的小地主。等到他爹那个夏天被生产队批斗的受不住上了吊,他就开始渐渐不正常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正常人,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生产队派下来的活也是蒙头就干。

大多数时候,他就到处晃荡,在家里转,在村里转,在周围的村里转。遇到人嘿嘿的傻笑几声或翻你几个白眼。他的行动是自由的,情绪是随机的。

疯子是不讲道理,你对着他笑,或者骂他都可能引他发病,村子里的孩子都很怕,每次都远远的躲着他。看到他往我家的方向来了,就赶紧就赶紧把大门关上,还要用很粗的木棍把门顶上,因为我听和我一边大的小四舅老爷说,疯子发起疯来是力大无穷的。

郭九老娘逐渐衰老了,她不能照顾郭九一辈子。于是,郭九疯了有几年之后,村子大人都说郭九好了,不疯了。

郭九还是在村子里晃荡,但是那年年底郭九结婚了,媳妇是隔壁村的哑巴。

我们那地方说“十个哑巴九个俏”,郭九媳妇就很俏。她的皮肤红润润的,眉毛浓密而修长,她的头发往后梳成一个简单的髻,漏出光洁的额头。她的眼睛很美,泛着灵动的光。

如果不说话,她就是一个正常的漂亮的姑娘。但是她不会说话,只能一边比划一边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郭九结了婚就好像真的彻底不疯了,他还是不太说话,但是对熟悉的人会点头,偶尔会笑。

村里人见了郭家老太太都说:你们的好日子来了,郭九好了,媳妇也娶了,过两年再有两个胖小子,就安心啦。

郭九和媳妇很恩爱,媳妇去哪他就去哪,媳妇做饭他烧火,媳妇除草他施肥。郭九,真的好了!

有次我下黑,隐隐听到了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没有埋怨,没有辩解,没有呼天抢地,只有哭声,我知道是哑巴。

姥爷说,哑巴干活的时候和别的男人笑呢,被郭九看到了。

后来的几天,哑巴经常被打,她被打的时候发出啊啊啊的惨叫,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兽,有尖刀刺入身体,却无从躲避的恐惧。

开始的时候,邻居们都去劝阻,渐渐的就习以为常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而且两个都不是正常人,你怎么劝?

哑巴终于出事了,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医生,白色的大褂,闪着晃眼的十字。她吆喝着村里看热闹的男人,帮着把哑巴送到镇上的医院。

哑巴娘家来人了,对着郭九和他老娘一顿打骂。我想,哑巴就要被接回去了,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呀?

哑巴很快就回来了,不是从医院是从娘家。

哥嫂嫌弃他碍眼,帮她出出头打人可以,养她那是不行的,他们自己还一大家子要养,何况一个残疾的小姑子。“眼不见心不烦”,她的爹娘都是做不了主的,抹抹眼泪,把她送回了郭家。

所以那以后,你还是时常能听到哑巴如野狗一样的呜咽声。

哑巴只是不会说话,哑巴是个正常的姑娘,结婚半年,哑巴怀孕了。

怀孕以后,哑巴很少挨打了,郭九有时发疯,也被娘拉着,保证拳脚不会挨到哑巴肚子上。

那段时间我常常见到她。我姥姥会用缝纫机,村子里只有我姥姥一家有缝纫机,那是我在省城的小姨送过来的,当时,在农村相当的牛逼。

姥姥会做各种上衣裤子,哑巴到我家找我妈去做衣服。都是小孩子衣服,巴掌大的肚兜,巴掌大的上衣,巴掌大的小裤子。我那时没见过小孩子,就想这么大的衣服,可怎么穿。

姥姥无限惋惜的说:哑巴什么都懂呢……。

哑巴生了。

我们吃早饭的时候,姥姥像说自己闺女的事情一样激动,昨天晚上郭九家生对龙凤胎。

龙凤胎啊,那时候是值得满街炫耀的大新闻,何况是发生在村子地主家!

姥姥去鸡窝收了刚下的鸡蛋,凑成满满的一提篮子,又用花布包了满满一包布红枣,拽了我去到郭家看哑巴。

我第一次看到产妇,也第一次看到小孩子。原来刚出生的小孩子真的特别小,脸跟我家花猫脸一样大小,他们被包在两个红色的包被里,安静的睡着了。

我第一次看到哑巴笑了,不是礼貌的微笑,是一直挂在脸上,眼睛眉毛都快乐的笑,满足的笑。她有孩子了,两个健康、美丽的孩子。

两个孩子要吃饭,要抚养,郭九没空打人了,他成天在地里干活,只有吃饭睡觉的时候回家。

哑巴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很累,但是“富生富养,穷生穷养”,穷人的孩子见风就长。哑巴渐渐的胖了,脸上消失的红晕又回来了。

哑巴还是不会说话,只能啊啊啊的比划,但是孩子们和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会叫爸爸会叫妈妈,男孩子已经会爬树游泳掏鸟窝,女孩子会采花打草帮妈妈做饭了。

孩子们从我姥姥哪儿要了俩棵枣树苗压在院子里,一棵在左,一棵在右,哑巴看了咪咪笑,仿佛两个孩子在身边摇曳着。

枣树很好活,几个月就长的比孩子还高。熟话说,桃三李四梨五年,核桃柿子六七年,桑树七年能喂蚕,枣树栽上能卖钱,第二年这两棵树噗噗楞楞的结满了青枣,这里终于像一个正常的家了。

不幸再次降临这个家庭,活泼的哥哥死了,被淹死了。

哥哥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河里游泳,一个猛子扎下去就再也没上来。等孩子们喊来大人,人已经不行了。等哑巴过去的时候,孩子的眼睛已经合上了。

她从别人手里把他抢回来,她拍着他的背,给他控水,她掐他的人中,要把他痛醒,孩子没有反应。她急切又渴望着看着周围的人,谁有办法快救救他吧!

所有人都同情的看着她,没救了,太晚了。

她终于嚎啕大哭,哭的声嘶力竭,再没有办法了!她不能说话,不能喊孩子的名字,只有啊啊啊啊的悲鸣,我看到血从她的嘴角溢出,河边的草地上一片暗红。

没有成年的孩子不办葬礼不入坟地的,孩子就被埋在了村子北边的一段河堤下。一个小小的坟包孤零零的,周围是一排排的高大的杨树,这些杨树都老了,叶子稀落,有风的时候发出呜呜的鸣响。树底下长满细细的野草,春天里也会开满金色的小花。

不必在经历人生的苦难了,孩子,安息吧!

村里大人告诉女孩多陪陪妈妈,女孩寸步不离,哑巴还是那个正常的哑巴。只是每天都和女儿一起去男孩的坟前走走,她不知道另一个世界在哪,就是怕他冷怕他饿怕他害怕。

男孩子死后,郭九瞬间就老了,一个人跑去他爸上吊的那个院子里住,更沉默也更孱弱,脑子更糊涂了。他还是村子里溜达,孩子们不再怕他,追在后面拿石头砸,像追着一只干瘪的风筝。

哑巴也老了,她每个早晨都去看一看儿子,她就看看他,知道他还在那里,心就安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去种地,要洗衣做饭,要陪着女儿。

女孩儿长大了,长得极好看,比年轻时的哑巴还好。她健康而美丽,很乖巧,成绩也很好。

院子里的两棵枣树结的果实一年比一年多,枣树也一年比一年高大,两棵树的树梢紧紧密密的缠绕在一起,每天相互依偎着对着太阳微笑。

————————————

本故事为南瓜屋独家内容,任何平台和个人不能转载,有需求请联系nanguawu@360.cn

留言 40

更多精彩

    拼命加载中

    作者简介

    • 0关注
    • 0粉丝
    • 0故事
      查看作者更多内容>

      当前主题

      主题下更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