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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来自主题: 在这个特殊的清明节,你有什么想说的话?
她迎接过许多小生命,却没能留住自己的命
桃指夭夭
2020年4月4日
“ 右边的乳房上面有个肿块,挺硬的,按着生疼 ”

宁怀秋是我的表嫂,姑妈的儿媳妇,年纪和我一样大,在表哥带她来我家认门时我们已经在客厅聊天时确认过了。她弯而长的眉,眼睛不大却黑亮有神,身材娇小,说话时总是温言软语。

但这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如今的她已经化作一抔黄土静静地立在县城公墓的一隅。

我们这儿的习俗一般清明节那天很少有人去扫墓,反倒是前三后四的几天人们扫墓的身影络绎不绝。

前天下午姑妈打电话过来和老爸商定扫墓的日子,兄妹俩最后一团和气的定下了第二天。老妈滑开手机查了下第二天的天气预报:晴转多云,气温15-21摄氏度。我们都以为好的天气应该会让我们这些扫墓的人心情好一些。

当我们一行人抱着五岁的小妞妞往公墓的方向走去,上午的日头化作暖洋洋的阳光洒在我们身上,但我却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溜走的冬天留下的余温。也许是山路有些难走也或许是小妞妞感觉到了离妈妈越来越近,她开始在表哥的怀里哼哼唧唧地不安分起来。

在这片坟冢丛生的公墓里,除了躺着家族里的好几位仙逝的祖先,还躺着宁怀秋,和我同龄的表嫂。

宁怀秋卫校毕业后在一直在我们县城医院做妇产科医生,她和表哥认识时已经工作了五年,十多年的临床产科经验已经让她迅速成长为医院妇产科的“一把刀”。

县城里稍微有些头脸的人物家里女儿、儿媳妇生孩子都指名要宁怀秋接生。有句老话常说:生孩子就是“儿奔生、娘奔死”,在很多父母的眼里和阎王爷打交道的事,稍有不慎很可能一尸两命。即使现在医学技术发达,可在生孩子时仍然难免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妇产科医生丰富的临床经验可以让许多父母悬着心稍微笃定一些,而宁怀秋就是“定心丸”。

宁怀秋丰富的临床经验除了十多年的工龄的积累还有她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医院好几个跟过她的实习医生总能记起:“晚上值夜班查完病房已经十一二点了,宁医生还要我和她一起把病例写完,一份病历往往要花个把小时,我实在熬不住了只想着把任务完成就好了,于是有的情况连问都没问就写了上去。”

有个前一天住进来的孕妇要做剖腹产手术,完成病例任务的实习医生正好被安排做宁怀秋的助产士,就在实习医生她熟练地用卵圆钳夹纱块蘸碘伏准备为孕妇的术口消毒时,宁怀秋突然喊她停了下来:“你要干什么?”

实习医生一脸蒙圈:“消毒啊。”

“你有没有询问孕妇的病史?不知道她对碘伏过敏么?”

实习医生顿时慌乱起来,在她的认知里,碘伏是手术前经常用到的皮肤术口消毒剂,手术前后一般都会用到。她心里明白过来:孕妇没有主动跟自己说她对什么过敏,而作为管床医生她也忘了问孕妇有没有食物、药物过敏,在她的认知里很少有人对碘伏过敏。

“后来我才知道,宁医生在我写完病例后又核对了一遍,手术前主动询问了孕妇家属,得知孕妇曾经发生过碘伏过敏的情况。现在想想在生产的过程中,孕妇一旦发生过敏反应便很难预测后果,也许会出现更严重的情况影响手术,导致危险发生,医者仁心,幸亏有宁医生在。”当年的实习医生早已转正,只是回想起这件事情来她仍然觉得有些后怕,更多的是对宁怀秋的感激。

宁怀秋和表哥结婚后,很快便怀上了孩子。一家人欣喜之余便商量着要不要跟医院领导说说给宁怀秋调到一个相对轻松一些的岗位。

可这样的决定在征得宁怀秋的意见时得到她单方面的否定:“我是一名孕妇,我现在比以前更清楚孕妇的需求。”就这样,她对工作似乎比以前更严苛了。

她和医生办公室的那些实习医生们相处得总是很融洽,只要她在办公室总会和那些年轻的小姑娘们讲讲生活中的一些趣事,把那些实习医生逗得捂着嘴咯咯直笑。

只是到了她检查实习医生的病例时,才会满脸严肃的指出里面的错别字或是疏漏地方,末了总会嘱咐她们:“以后要细心些。”说完她又一脸调皮的微笑说:“我怀疑就是看你们写的病例肝气郁结,胸一直疼。”说完,她就像平时那样出去查房去了。

宁怀秋怀孕到八个多月时,她的肚子已经变得很大了,脚背肿得发亮,拿手指按下去一按一个小窝窝。按照医院的规定,她可以提前休产假,但她还是坚持去上班,姑妈拦了好几回没拦住,只得哭哭啼啼拉着表哥吵:“你媳妇不心疼自个儿,我还心疼我的孙子呢?你就不能劝劝她休息休息吗?”

表哥了解宁怀秋的性格,知道宁怀秋决定的事任谁劝也没用。

我和宁怀秋的关系一向不错,在一次碰到她时我关切地问:“你可是高龄产妇诶,这么辛苦能吃得消吗?要不你就申请提前休产假吧,多休息对大人和孩子都好。”

宁怀秋笑着摇头说:“想顺产生孩子还就得多活动活动,我没啥不舒服的,就是右边的乳房上面有个肿块,挺硬的,按着生疼。”

“要不去检查检查?”我有些紧张的建议。

“没事,我想可能是怀孕之后内分泌改变,雌孕激素增加造成的乳腺增生,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去做检查,我怕对宝宝不好,等生下宝宝再说吧。”她说得云淡风轻,苍白的脸色看着让人心疼。

“你确定没事?”我不死心地确认。

“我是医生,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嘛!”她的这句话让我稍稍放下了心。是的,她是医生,比我这个门外汉更清楚身体的哪些不适是正常的。

春节过后,宁怀秋生下了一个七斤重的女婴,我捧着花篮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妞妞正在她的身旁熟睡着。只一个多月不见,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她好像瘦了些,脸上也没有刚刚生产完的产妇应有的丰腴,嘴唇没有什么血色,苍白的有些瘆人。

还没等到孩子摆满月酒,我们就先参加了宁怀秋的葬礼,她是在清明节前的一周去世的,乳腺癌。发现的时候是生完孩子后的检查-晚期,病灶已经转移到了胸骨。在她的葬礼上我的眼泪抑制不住的沾满了脸颊,我没有想到去医院看她的那次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不敢想象一个年前刚刚满三十五岁的年轻女人会患上乳腺癌。

当初她告诉我她乳房有个肿块生疼的时候,应该是乳腺癌的表现了,那个时候的她已经生病了。我为什么就那么轻易的相信了她做为一个医生对自己身体的判断,而不是坚持要她去做检查?以致于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

五岁的妞妞睁着大大的眼睛注视着墓碑上那个满眼含笑的女人,陌生而又亲切,乖巧的她听着姑妈的话在宁怀秋的墓前磕了三个头。

从她的墓碑前正准备转身往回走时,我发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一株小小的紫色的不知名小花,瘦弱的茎杆随着微风在阳光下轻轻地摇摆,无声无息,却又倔强地挺立着,不太引人注目却又让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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