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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来自主题: 【故事嘉年华长篇获奖】听见
第十七章 忘忧未忘
露眠秋
2022年3月11日
“ 但我问心无愧。 ”

第十七章 忘忧未忘

繁红落尽始凄凉,直道忘忧也未忘

程医生。

其实故事讲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因为后面的故事实在不堪回首不忍赘述,每回忆一次都像是现实在割裂我的肉身,又像是心底有一个魔鬼向我讨债。关于这段回忆,一般人决计是要选择忘记的,我却坚持不忘记。我是个精神病人啊,它们都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

我和萧雨在一年半后分手了,这的确是回忆起来很艰难的事情。

他真的很好,我一直这么认为。

不谈每天至少煲三个小时的电话粥,也不谈每逢周末风雨无阻的约会,我们像这世界上每一对热恋的小情侣一样用无效的恋爱浪费着时间浪费着生命却又乐此不疲。舍友总开玩笑说我在这段日子里智商急剧下降,就连打水这点小事都能话毕后就忘记。我起初确实抱着清醒不纯的目的接受了萧雨,但我好像终于在他上次约会给我织了一副蓝色围巾的时候终于放下了防备。我还嘲笑他一个大男生还会这种女工,我记得他目光坚定极为认真地嘱咐我千万别丢了啊,和上次那样,他熬夜找的教程。那一瞬间,我内心的那道防线终于被击破,那时的人,那时的语气,我现在都记得清晰。

我没有多虑,我告诉了他我的秘密。但出于某种特别的不甘心,我没有告诉他我幻听里的人是他。

已经忘记是狂风大作的午后,他陪我去复诊,我和他讲起了我和程医生的故事。

“那我这算……”他脸上写满笑意,“丑媳妇要见公婆了吗。”

我记得我扭头脸颊飞红的瞬间,倒映在公交车的玻璃窗上。

推开门的瞬间,程医生看到了一副生疏的面孔先是一惊,然后以一种什么都明白的笑容收场,最后还端起一副家长的做派,不忘嘱咐,“你可要好好照顾人家啊。”

“遵命!”他在复诊室里的回答太过义正言辞,惹来两个小护士笑得前仰后合。

如果这样的回忆能这样一直继续下去就好了,可凡是美好的事物,终将盛极必衰,一旦盛放了必将衰败下去。譬如,生命。再譬如,爱情。这一切不是很久之前我就已经用此安慰过露眠秋的吗,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路翎了。在这循环往复的时间里,我重蹈覆辙再一次明知故犯。

那是2017年6月4号的事情,小满时节夜里的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像是有人在小声呜咽。我们在我学校旁边的小酒馆里靠着窗户的座位上凑合着晚饭,我们是这里的常客。窗外红红绿绿的灯光在玻璃窗上的水珠里折射出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暮色渐垂的夜景在光影里模糊着,反倒成了陪衬。

我却看不懂这其中景与情的关系,丝毫没看出对面的他的异样。

“你尝尝他们这里的水煮鱼,真的蛮不错!”自我和萧雨在一起后不仅整个人变得明朗了,就连句子里的感叹号都使用频繁。

面前的萧雨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既没有回应我,眼神更是飘忽不定,只是突然回过神来拿起了筷子,在空中动了动,夹走了一根豆芽。

“怎么了,不好吃吗。”我的重点好像全在这道菜上,全然没留意他眼中黯淡无光的瞳仁写满一种浓郁的忧惧。请原谅我的用词不当,但是我着实想不出更合适的词了。

我在他半张半合的口型里看出了端倪,他极少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的眼神尽量投入他下垂的眼睑,用食指轻轻戳进他的酒窝,像哄个要不到糖的小孩子,“怎么了嘛。”

他下意识地躲开了我的指尖,丝毫没有让我看到他的酒窝,始终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的食指悬在半空中,气氛也在漫长的沉默里高高悬挂,在空气里曝晒,直到雨水蒸发。

“阿秋,我今年就要出国了。”他的声音呈阶梯状往下落,再落,直到我听不清。

“害,多大的事啊,等我明年也考雅思去找你,”我因这个理由而感到如释重负,“等着我啊。”我夹起一大块鱼肉送进嘴里,眼角都是满足的笑意。

可是我看他仍在一旁沉默不语,我想是猜到了什么,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是不是,是不是,”我突然想起上个星期去拜访他的父母,“是不是叔叔阿姨对我不满意,是学历吗,我一直都有很努力,我已经在准备考研了。”我竟也越来越没底气,声音一点点降了下来,”我可以努力的,这件事情。”

萧雨注意到了我逐渐低落的情绪,他左手的手心扣在了我右手的手背上当作片刻的安抚,可这样的安慰却更让我不安,我看着他的眼神从未如此的不坚定,只有手心在我的手背上轻抚着,像是一种难以启齿的怜悯与羞愧。

“到底,”我仿佛看见了他内心的胆怯与懦弱,“怎么了。”

或许我可以帮帮眼前的他,或许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时间却停滞了,酒馆里周围的人的说话声吵闹声笑声在沉闷的晚风里穿梭。

仿佛良久,他缓缓开口,“我妈不是医生嘛,我就无意之中问了问你的病情。”

“然后呢。”我极力克制住我即将爆发的情绪,他已经触碰了我的底线。

“她很生气,”萧雨的目光向右侧垂了下去,落在门口的一条流浪狗身上,“气我为什么不告诉她。”

最让人担心的事情还是这么顺其自然地发生了,像是有一颗在我大脑里潜伏已久的原子弹终于爆炸,我脑海里那些美好的回忆全部消失殆尽,沦为一片废墟。我那曾经龌龊的肮脏的卑鄙的灵魂像是被曝露在烈日之下蒸发掉每一滴水分以示众,然后再扔到荒野上颠沛流离。我不怪他,就像我一开始就不确定他是否能承担我内心中那个最沉重的部分,结果事实证明,他的确不能。事已至此,我更不能责怪我自己,是我的硬性条件达不到他的标准,是我无法与之相配,但这绝不是我的错,我这样告诉自己。

既然结局已经写好,虽然不是皆大欢喜,但也没有和幻听里的可怖相重合,变成一次增长生活智慧的爱情启蒙。

我便努力微笑,故作轻松道,“我们分手吧,萧雨。”

我第一次把主动权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但这种感觉确是如此无奈,无解,无能为力。

“什么事情都可以,唯独这一件,”情到此处却有一些哽咽,我努力清晰地咬出了几个字,一字一顿道,“这不是凭我努力就能做到的。”

——这不是凭我努力就能做到的。

萧雨怔在了座椅上,目光也开始有迹可循,只是他迟迟不说话,让人琢磨不透。

半晌,他突然也有了笑意,只是这似笑非笑的表情有几分轻蔑,几分不屑,几分诡异,猜不透他笑里面的深意,但却使人有后脊发凉的错觉。有一只绿头苍蝇从我俩眼前飞过,像极了那年冬天的那片雪花,我俩都没有伸手在空中煽一煽,是,忆起什么了吗。

他抬起头看向我,不屑的笑意更深,终于开口。

“你会去找路翎吧,”他像是什么都明白了一样,“我无意间看过你们的聊天,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每一年无论什么节日,你的生日,你父母的生日他都会第一时间零点祝福问候,除了那一方面,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

他看我看着他疑虑中顿生厌恶的表情情绪愈演愈烈,“说来好笑,还是路翎鼓励我追的你,我们是舍友,”他看我一头雾水的样子,情绪却越来越高涨,“你不知道吧,因为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我要追的是你,我追上了他又让我不要和你说我认识他,你说奇不奇怪?”

“他喜欢你吧。”萧雨的声音越来越刺耳,像几年前的幻听里面一样。

但我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我了。

“是。”我面无表情,语气冰冷,这是事实。

“但我问心无愧。”我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的。

他们说,爱一个人就是留给他伤害你的权利。我不怕伤害,我只是害怕他在伤害我的过程里面目全非的样子,再也回不到我认识他那个时候了,我至今还记得他说“昨夜的狮子座流星雨真美”那时的少年心气,可现在他却怀疑我质问我一次又一次肆意行驶着我赋予他的权利。

物是人非。

这个词再合适不过。

我突然觉得很恶心,有一股酸臭的液体从我胃里涌上来,直冲我的头顶。那种浓稠的液体混合着夏天发了霉的青苔那样报废的潮湿使劲搅拌成一种撕扯的粘腻糊在我的喉咙里,我开始干呕,止不住的那种。我用手捂着嘴跑出了小酒馆,他没有追上来,我也没有回头,小酒馆的刺眼的灯光照在地面的水花,我看见上面全都影射着我和萧雨的回忆,牵手,拥抱,接吻,每一帧的画面都那么清晰,放电影似的,后面却变成了一派面目狰狞的镜像,我看到了那些在狂喜时不曾追究的细节,是某次他回复我的迟疑,抑或是他牵起我的力度变轻,我都已不堪回首。那样不堪的他,不堪的我,等不到救援,得不到救赎。

深夜的江定,厚重而浓稠,明明是夏季,我却觉得这么冷,比下雪还冷。

我蹲在下水道旁干呕,路边来来往往的人群那样异样的目光我已经顾不得了,下水道里面弥漫出来的恶臭气味让我愈发想吐,我的眼泪突然大颗大颗砸下来,我像个受伤的动物被爱的人怀疑,在臭水沟旁独自疗伤,企图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取一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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